从床帐中探出的一截雪白手腕搭在深色的软垫上,诊脉的大夫眉头紧蹙,“大人脉象从容和缓,并无身染病症之象。”
今日召来的几个大夫都是这么说,萧藏心生烦闷,将手收了回来,“下去罢。”
大夫背起药箱,垂道了声草民告退就低着头退出去了。
萧隽在一旁看着,萧藏将皇城里有声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但那些个大夫没有一个诊治出什么来的,“大人近来身体不适吗”
萧藏也不想对外人道自己身体的异常,“近来只是身子疲乏,没什么精神而已。”
“外面还有几个大夫,奴才让他们进来。”
萧藏见了几个大夫了,说辞都是一样的,只怕今天他见再多的大夫也没用,“不用了,让他们都回去罢。”
萧隽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最后只应了一声是就退了出去。
萧藏并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人,萧府藏书颇多,萧云早些年还研习过栖照的巫蛊之术,萧藏在书房里翻了些书出来,一页一页的对照着自己查看。萧隽看他看的认真,只进来为他换了几杯茶水,到下午时分,看了四五本藏书古籍的萧藏,视线停顿在了翻开的那一页上。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玉枕奴三个字。抬一行所写的症状,与萧藏现在极为相似,说这是栖照国的三大奇蛊之一,女子中此蛊,阴气外泄容貌凋零,男子中此蛊,虽不会损耗身体的精血,却会一月一作,作时无药可解,阴毒至极。
萧藏握着书卷的手收紧,指尖恨不得刺穿书页。
若真的是玉枕奴,就是将下蛊的那人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恨意。
还好那玉枕奴虽然是无药可解的蛊,但并非没有缓解之法,记录这玉枕奴的书上末页,写着一行小字,说这玉枕奴是阴蛊,中蛊之人只要身佩阴玉就能克之,所谓乾阳属龙,坤阴属凤,阴玉又称为寒玉,凤胆玉,这样的玉终年阴寒,入手如握冰一般,极为稀少难得,但萧府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珍宝,萧藏当即就让人从库房中取了一块阴玉出来,打磨成一块玉佩,贴身佩戴在脖颈上。也不知是心里缘故,还是真的中的是那玉枕奴,在玉佩贴身放在心口时,本来神志昏沉的萧藏,只觉灵台都清明了起来,那缠绕着他,令他烦躁不堪的燥热也褪去了许多。
只是这阴玉,也只能将一月一作的玉枕奴,延缓到三月一作,作时候一样神志不清。萧藏虽因不能根除而烦闷,但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再说御贤王府的宴寰那边,萧藏体内的蛊就是他下的,他一直在等着萧藏作时的狼狈情态,但两月过去,萧府仍旧风平浪静,他再也按捺不住,前去探看。
恰好当晚萧藏与宴凛出了宫,两人包了一个画舫,泊在湖面正中观赏歌舞。宴寰借着夜色与湖畔柳枝的掩映,看着画舫上窃窃低语的两人,宴凛手掌大权,眉眼间有一种睥睨之气,容貌被灯光照的明艳的萧藏坐在他身边,双双都可入画。宴寰双拳紧握,在岸边藏身的柳树下,重重的砸了一下。
当初他是何等风光,宴凛他都不曾放在眼里,但如今宴凛又是确确实实的踩他一头。
何等的不甘
都是那萧藏,宴寰本就对萧藏的感情复杂至极,现在见他与宴凛坐在一起浅笑低语,只觉得妒恨都要从心里蔓延出来了。
凭什么,宴凛现在的一切都该是他的,如果没有萧藏不,萧藏也该是他的。思绪混乱成了一团,还好从湖面上吹来的冷风,让宴寰终于又清醒了一些。他想起了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他下蛊给萧藏,就是要看他被旁人,被宴凛厌弃的模样,但萧藏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是按照他预期展下去的
坐在画舫中看着佳人曼舞的宴凛,忽然侧过头对萧藏说了些什么,这副景象落到湖岸旁的宴寰眼中,却是十足的缱绻和亲密。
宴寰盯着他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紧抿的嘴唇动个动。
坐在画舫里头的萧藏正在饮酒,宴凛起身出去了一会的功夫,一个斟酒的奴才走了进来,对萧藏道,“大人,方才有个人要小的把这个交给您。”
说完,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来。奴才看盒子的精致,以为是别人送来巴结的东西,美滋滋的把东西交给了萧藏,不曾想到萧藏打开盒子后,看到里面的一扇铜面具后脸色大变。
“拿下他”
这面具萧藏怎么会忘记。
送东西过来的奴才,忽然被一拥而上的护卫抓住手臂按倒在地上,正是一脸的慌乱。
“这东西你是怎么来的”
萧藏厉声喝道。画舫上一众舞女,见他勃然变色也停了舞蹈丝竹,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望着。
奴才被压的跪倒在地上,汗如雨下,“这这是方才一个男子送来的,他说大人正在找这个东西,送过来大人一定会高兴的。”
但现在明显是触忤了萧藏,“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小的冤枉啊”
萧藏握着铜面具看了半晌,忽然狠狠掷在脚下,“那人在哪”
“就就在外头。”
“外头”
萧藏起身往外看了一眼,这偌大的画舫上,除了一众舞女和宴凛带来的侍卫,已经没有旁人了。
“是的,方才他就站在画舫外面。”
萧藏听到此句,只觉得气血上涌,他搜遍全城都没有找到的人,方才就在外面他恨不得将之剥皮抽骨的人,方才就在外面
“搜。”
嘴唇冷冷的吐出一个字,历来平静的眼中,涌现出了一种堪称暴戾的情愫。
搜遍整个画舫,最后只从一个洒扫的奴才手中,拿到了一张纸条,和上回只写着伏龙山三个字的纸条一样,这一回纸条上写着城南结月楼五个大字。方才宫中传了消息过来,宴凛前去处理,画舫正停在岸边,萧藏现在也顾不得等待宴凛,带着几个人便去了纸条上所写的地方。
“等会见到结月楼上的人,格杀勿论。”
这一回,萧藏是真的动了杀意。
“是”
天上正挂着一轮满月,萧藏赶到结月楼的时候,满月西沉,清辉似水,隔着一道屏风,一个人影坐在里面。不等萧藏吩咐,他身后的那些人已经拔刀劈开屏风,直取那人级。但除了屏风劈裂出的声响之外,其他一点声息都没有。
萧藏穿过倒地的屏风一看,见刚才所见的那个人影,不过是一个烛台营造出来的影子罢了。正在萧藏四处搜索的时候,紧闭的窗户被撞开,一道人影掠了出去,萧藏目光一闪,对左右吩咐道,“追”
“是”
十几个佩刀的侍卫一跃跟了出去。
萧藏并未习过武术,他伏到窗边一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被侍卫追的往城外逃去。正在萧藏专注去看的时候,身后传来两声闷响,留下来的两个侍卫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萧藏心中一惊,已知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宴寰知道萧藏此刻恨他入骨,来不及思考一些东西,他就借此支开了萧藏身边大半的护卫,抓住了落单的萧藏。
“出来罢,何必躲躲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