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灯灭,到时一双儿女再记名过去,只说是谢氏遗愿,倒也圆满。
林尘漉一时觉得欺骗了谢安宁心有不安,谢氏性如烈火,最是能将小事化大大事捅破天,一时又想,她死后有子女奉上香火,也是为她考虑的周全。
这般想东想西,终究坐不住,起身隔着屏风又提了一遍此事。
若是谢氏生前点头,那就十全十美了。
林氏看着儿子那没出息的样,不由撇了撇嘴,不过也并不放在心上。
男人么,就那么回事。
等将来她做主再迎进一位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的姑娘必然规行矩步,不会像谢氏那般气焰嚣张。
当初她这个婆母不过稍稍挪用了谢安宁几箱笼嫁妆,这恶妇竟闹得人尽皆知,险些坏了她家尘漉的仕途。
房内,听得林尘漉无耻言论的谢安宁,双眼通红。
她好恨!
若身体还康健,怎么不得一鞭子抽在林尘漉那张虚伪的脸上,或者直接提剑将这一家子龌龊人宰个干净。
几年时间,林家靠着她的嫁妆从京都边缘破屋搬进这三进大宅,林尘漉依仗她娘家权势顺利晋升,小姑子被人推落水中也是她冒险搭救,她却风寒缠身坏了身体。
财力、人力、物
力,她哪样爱惜过,结果却被弃如敝履。
心中愤恨又懊悔,可她如今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间。
谢安宁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帐顶,父亲、母亲、兄长,谁来救救她,谁来揭穿这一窝子狼心狗肺的人的真面目,谁来让他们下地狱!
她感觉胸口像塞了泥沙,渐渐呼不上气,只能艰难的嗬嗬出声。
可恨大限将至,徒之奈何!
正要含恨而去,忽而病床前凭空出现一个少女。
这女子与她少时有八分相像,另外三分是这少女虽也姿容清艳,神态却极为冷淡沉静,并无谢安宁那时的直率热烈。
犹如红白牡丹,同出一枝却泾渭分明。
少女打量憔悴如女鬼的谢安宁,不嫌弃,也不害怕,更无同情,只有两分不怎么能接受这般形状的诧异:“怎能混到这般地步,好歹也算我的。”
她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遂理直气壮的停住。
谢安宁:“你是。谁?”
少女道:“你祖宗。见过树吗,高大凌云的树,我如果是那树的主干,你就是枝丫,不中用的快要枯死的枝丫。”
她是谢安宁,修真界修炼一千余年,剑斩雷劫想要飞升成仙的剑尊谢安宁。
可惜雷劫虽破,天道却不允她飞升。
谢安宁冥冥之中感应到她在这世间竟有无数牵绊,只得先来斩断尘缘,如今愤恨难平即将死不瞑目的谢安宁,就是她的尘缘之一。
她只道:“万般委
屈我来讨,安心去吧。”
她以指为剑在谢安宁眉心一点便知晓谢安宁此世所有。
须臾,谢安宁停止呼吸。
少顷,本已停止呼吸的谢安宁忽然又睁开了眼,一瞬间死气沉沉的眼睛光华流转,很快光华淡去,只剩内敛沉静。
她既入主此间,神魂阔达,身体便因此痊愈了小半。
谢安宁没太理会凌乱的衣裳和发髻,兀自下地倒水喝,而后汲着绣鞋慢悠悠绕过屏风,由于病弱过于深陷的眼窝有种骇人的漆黑。
她望着婆母和夫君,缓缓笑了笑。
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道:“母亲安好,夫君安好,听闻母亲用十年阳寿换我生还,又思量夫君当初求娶之心甚笃,我便从阎王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