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眼的青年懊恼地低吼。
明明记得检查无相使徒有无毒牙,却因报复心切在摄灯人面前疏忽,一如当年没有朝那个老姜头多挥一刀,复仇的机会再一次从他指间溜走。狂怒之下,基金会顾问举起尖刀,想要削去那张苍老脸上嘲讽的笑容。
一点亮光从他眼角闪过,他停了下来。
一旁的提灯碎片中,那枚光元件又亮了起来,这次是不祥的红光,一明一灭,宛若心跳。
直觉有异,王久武下意识用刀挑开了雷娅身上的灰袍。
妇人心区皮下同样有一个红点,闪烁的频率快乱失调。
青年立即跃身退开。
红光消失的一瞬映在他的虹膜。
自雷娅尸胸腹盛开了一朵橘红的花。
……
……
火球膨胀,爆炸轰鸣。
而后,一片黑暗。
直到耳中蜂鸣,王久武在灼烧的疼痛中苏醒。
拍熄身上的火苗,他怔怔地环望四周,甚至误以为一片赤红的视野是血流进眼睛,用手擦了好几下,才确认入目已是火海。疼痛接着唤回更多神志,王久武低头,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爆炸的冲击一同掀飞了圣堂的装饰,在当时不少东西砸在他身上,居然掩护他躲过了第一波铺开的火焰。但作为代价,他的腹部和肩膀嵌进了无数碎片——
雷娅死后也在报复他。
不幸中的万幸,碎片阻塞了流血,创口分布的位置也暂时不太影响活动。王久武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试着站了起来。
木材燃烧,噼啪作响。
耳鸣渐渐安定,更多的声音便汹涌而至,一齐塞进青年脑海。
“她心区皮下的红点,是植入式心脏监测器在心脏停搏后出警报。”
属于昼光基金会顾问的那个声音机械地陈述,为他理清方才混乱的状况:那个女人久居沉海秘社,恐怕也沾染上那股病态的疯狂,否则怎会以身作为炸弹活着的容器。为了能在恰当的时刻引爆,雷娅想必设下了“双重保险”
,一是她身死时的警报讯号,一是提灯中外壳损毁方能暴露激活的内件;灯毁人亡,两个条件同时成立,就带来一场血肉横飞的焰火。
“她的手动不了,所以出言挑衅诱你摧毁提灯,自己立刻服毒自尽,”
基金会顾问的声音冷漠评说,“多么明显的拙劣诡计,而你乖乖踏进陷阱。”
是啊……
被迫倾听脑海中的声音,王久武开始感到尖锐的头痛。
因为重重敲击他太阳穴的,还有另一个声音。
一直打断他思路的年轻声音哭着,骂着,叫着:
“火!火!火!”
属于基金会顾问的声音徒劳地提醒,此处是东埠的地下溶洞;
年轻的声音却在恐惧中尖叫,将他拉回无端失火的峪城监狱。
碎片反射火光,眩目刺眼。
——到处都是跃动的火苗和黑焦的尸体,二十一岁的他烧坏了脸。
飘散的烟尘令他咳嗽,肉香的焦臭让他作呕,时间的流逝在感官中紊乱,并不算远的距离跋涉艰难。由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牵引,和八年前一样,王久武迈动脚步,寻找起火场幸存的人。
满地残缺的尸骸成了某种残酷的路标。
沿着它们飞散的方向,青年来到那座大鱼像前。
爆炸的冲击折断了本就开裂的塑像,塌伏的诸多血肉糜烂作表面焦糊的一滩,露出衣裙一角,血红殷殷。
压着反胃的感觉,王久武忍痛动手刨挖起来。
一个穿着新娘礼服的灰年轻人自血肉中出现,间头冠样的珊瑚断作几截。
在年轻人身下,还压着一个蒙裹灰纱的俊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