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即便在绝望的幻梦中也不敢引刀自戮,否则此时染红天地的就不该只有如血夕阳。
赵成鸣死于自缢,这一点王久武相当肯定,他对真凶的死因自然没有疑问,再次返回这间老屋只是为了探查警方的下一步动作。如他所料,警戒带里没多久便起了一阵骚动,想必是郑彬他们已经现了可疑之处。
问题出在用来吊死赵成鸣的绳子上。王久武清扫现场的时候曾打算直接销毁剩下的那卷捆扎绳,但仔细考量,突兀出现的一截捆扎绳反而更为可疑,于是他只能把绳卷放回原处。
这么容易暴露的破绽,阴阑煦不可能意识不到,怕是那个恣意妄为的年轻人并不满足于只用赵成鸣取乐,还想看他麻烦上身的模样。褐眼的青年不悦地皱了皱眉,不时的戏弄无伤大雅,万不该影响任务,返回总部后他得和这人好好谈谈。
小范围的骚动并没有持续太久,看来郑彬他们仅是察觉到了异常,最终没能寻得合理的解释——或许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当时还有“第二人”
在场,但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基金会顾问,王久武就不担心自己与阴阑煦能否“清白”
地撤离东埠。
负责将尸体运往殡仪馆的那辆警车驶离了现场,几十分钟后,见市局的刑警也收队离开,王久武这才结束了自己耐心的等待。手机静默无声,没有人试图叫他和搭档前去警局,基本可以确定这次任务已顺利结束。
褐眼的青年撤身,习惯性地又往下压了压帽檐。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王顾问?”
咨询师那副好嗓音,只要听过一次,任谁都会难忘。王久武动作自然地转回身,先行问:
“凌教授,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不是有一身银灰西装三件套,以及那显眼的一头银,在黄昏下,那人黝黑的肤色真是令他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仿佛逆光的剪影一样。
“我听说找到了杀害我学生的凶手,就过来看看,”
凌凛象征性地弯了弯唇角,其实并没有在笑,“本以为是什么恶徒,结果竟然也是东大的学生——真的是他吗?如果真的是他,年纪轻轻前程似锦,为什么要走邪路?何况大家同学一场朝夕相对,怎么忍心下此毒手。”
他说着便叹了口气,似乎显得有些夸张,但王久武能看出其中没有演戏的成分,这个人是真心为此哀惋。
赵成鸣不配。
当然在凌凛面前,王久武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跟着他的话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王顾问,”
对方问了一句,“你不进去看看吗?”
“看情况郑队他们已经勘验完现场,估计不会有遗漏,用不到我。”
“是吗。”
凌凛会意一笑。
一般而言交谈中进行到这一步就意味着对话已经结束,王久武也无意多留,同凌凛道了声别便折往另一个方向。然而心理学教授这时候却表现得如同读不懂人心,在王久武已经走出几步的情况下,又不识趣地凑了过去。
“个人意见,我觉得你还是再谨慎些为好。”
他抛出的这句话莫名其妙。不过王久武并没有表露自己的疑惑,而是选择将它视作一句简单的客套,礼貌性地应了一声。
对方显然对这种反应不甚满意,紧接着又抛出一句:
“毕竟还要和郑彬长期合作,万一被他现了什么,岂不是对你不利?”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落日夕阳的映衬下,愈显得似有魔力蕴藏。渐暗的光线模糊了凌凛五官的轮廓,令王久武无法辨认他目光中的高深莫测是确有所知,还只是无聊的心理把弄。
许是有意而为,凌凛本就站在离警戒带不算远的位置,说出这么神鬼莫辨的话时却没有压低音量,再加上那头显眼的银,值守现场的几个民警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向这边观望。
对面的人立即行动,假装是站久了活动腿脚,背向警戒带,几步横插进民警们的视线,用自己的高大身形挡住了凌凛。
“如果郑队真的又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我作为昼光基金会的顾问,自然要倾力协助他展开侦查。或许过程确实会相当艰难,但因为我来东埠之前就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所以没有‘对我不利’一说,谢谢您的关心——对了,您在东大授课,又和学生们关系良好,如果有听说什么新线索,还请您不吝告知。”
褐眼的青年刻意曲解了凌凛的意思,以同等音量作答,并且将话题引往别的方向。
“那是自然。”
细长眉目,上挑的眼梢,就像一只狐狸在笑。
尽管没能如愿以偿看到王久武慌乱的模样,银的男人却并不觉得失望,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你确实不错,我很中意。”
然后他便不再纠缠,爽快地挥手作别,径直走进东大西侧门。
王久武刚想放松紧绷的神经,腕表突然一阵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