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侵占她心绪的势头,有时像汹涌可怕的风暴,有时又像涨潮而上的浮浮海水,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了那被淹没的礁石。
那之后,他没再出现,在家里也只有早晚归来出门的时候能见上一面。
他又忙起来了。
霄粤湾的秋冬逐渐覆盖整座城市,叶伏秋第一次感受到了南方的冬天气候,空气潮湿又转凉,家里远远不到开启地暖的时间,叶伏秋也不敢当着人说自己感觉冷,只能是悄悄给自己多加被子。
滨阳的冬天是刺骨干燥的,但只要逃到室内就会舒适。霄粤湾的冬天,却冷得她不痛快。
这天晚上,盖着厚重被子的她睡得不踏实。
可能是因为压在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叶伏秋的梦一个接一个。
最后不知怎的,竟然梦到了爸爸。
但不同于过去梦见他,这次梦境竟然把她带进了回忆里。
六岁那年,她还不太记事。
只记得那年父亲从外地打工回来,就神神叨叨,不知怎的和母亲发生了不小的争执,还没在家里待够一个月,就又跑出去了。
钱是带了回来,在外面做工虽然挣得多,但妈妈总怕他万一有危险,想让他稳定下来。
但爸爸没有任何犹豫,只说让她顾好家,其他的他去做就够了。
妹妹在身边睡得香,卧室没关门,他们以为她也睡了,实际上,叶伏秋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爸爸不能留在家里,她真的舍不得他。
后来的几年,爸爸在外地颠沛,每次回来也只能短暂陪陪她,就又背上行囊离家。
他辛苦赚回来的钱都补贴了家里,情况似乎更好了一点,她记得爸爸曾经嘱咐过妈妈,要她每天在两个女儿的书包里,多带一份水果。
就是这样心思细腻的爸爸,他那双手,却日益粗糙了。
十四岁,爸爸终于回来,并且说打算暂时留在滨阳。
但他却好像变了个人,以前老实憨厚的爸爸,竟变得找各种借口夜不归宿,每天和不知哪里结识的朋友喝酒到夜里才回来。
妈妈只要多问一句,他就会怒斥回来。
他回来短短一个月,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和妈妈吵架。
这次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她却也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声音。
她转身,捂住睡着了的妹妹的耳朵,慌得想哭。
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妈妈的状态也不如平时了。
后来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有人说爸爸有外遇,叶伏秋听到了,坚决不信,但又好似天都塌了。
妈妈像疯了一样发泄情绪,又不知该去哪里找他,最后打了爸爸哥们的电话才知道,他真的在歌厅。
她不能接受脑子里想象的各种不堪,冲去找爸爸,结果正好看见爸爸和一群叔叔,还有穿着清凉的陌生女人出来。
那个曾经抱着她坐在田野间畅想未来的爸爸,变得那么陌生。
她不接受任何解释扭头就跑,生怕身后的爸爸追上她。
然而,一块无意间坠落的广告牌,打断了一切。
“秋——!”
身后猛地被一股推力扑向地面,一阵震耳欲聋的噪音过后,她呆呆地回头。
就有了那个染着血的秋天。
……
叶伏秋难以再感受那时的痛苦,挣扎着从梦里脱身。
她缓缓睁开眼,偏头,飘窗外已然泛起清晨白光。
被子随她的动作鼓起,叶伏秋把厚重的被子剥去一层,翻了个身,把脸埋入枕头里,深深叹息一口。
如果一起真能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只要她醒来,无需任何代价就可以终结。
叶伏秋伸手,在发凉的鼻尖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