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穿着那身单薄的素色长衫,如墨般的青丝用一根玉簪挽起一半。
“陛下,此物伤身,还是今早戒了比较好。”
“国师啊……”
卫霄的嗓音已经因为长时间吸食药物而变得沙哑:“若是孤也能像你们这种灵师一样长寿就好了。”
沈篾身姿挺拔,手中还握着众大臣的联名奏疏,那时的卫霄在连日操劳下身子早就不复往日,再加上迷上了吸食禁药,原本就不康健的身体更是被这药掏空了根本,好几日都不曾商超,朝中一应事宜全部丢给密阁处理。
在朝中,密阁长老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将生杀大权尽数揽在手中,早就逾越了其原本的职责,更是不把沈篾这个国师放在眼里。
一抹朱砂定天下兴亡。
当时上上下下都在说这句话,卫霄这个皇帝更是直接当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人,将所有来觐见的官员统统拒之门外,或者推给密阁。
若是天下局势安稳,这种场面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主持密阁的刘瑾是一个无才之人,还是个阉人。
这人若是搞些小谋小算,尚且算是精通,但一旦设计到朝堂大事,他就是全然凭自己喜好处理,压根不去管他做出的这些决定会害死多少人。
南方发大水冲毁了多少良田居所,当有人上报时,他嘴上说拨款,转头就开始肆意挥霍国库中的存储金银,大肆铺张自己六十岁生辰,更是让所有人都尊称自己九千岁。
后来就有了一些朝堂肱股之臣长跪在卫霄寝宫前,请他重返朝堂,做好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处死滥用职权的刘瑾。
但很可惜,就算是仅有一门之隔,门内的卫霄也对这些事情毫无所知,一心沉迷在长生的美梦中醉生梦死。
当听到卫霄说羡慕自己长生时,沈篾也只是一笑:“长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近至于你血脉相融的至亲,远到只匆匆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你的存在会逐渐被所有人淡忘,直到最后没有人认识你到底是谁。”
帘后的卫霄听到沈篾的说辞,用手中的金烟枪敲了敲床沿,清脆的磕碰声在金碧辉煌的寝宫中响起,显得凉薄又凄然。
“国师这就是得到了却不珍惜,若是孤能长生,孤就能做千秋万代的皇帝,天下珍宝尽归孤之手,天下大权生杀在孤一念之间,岂不快哉?”
沈篾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陛下应当做一个慈爱的君主。”
“慈爱?”
卫霄恍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从臃肿的被褥中支起身体,用手中的那支烟枪挑开帘账,露出那张病态苍白的脸,他的身体早就瘦削得变了形,就像是在骨头上薄薄套着一层皮,这层皮好像还不太合身,许多地方都皱皱巴巴地堆在了一起,看上去有些骇人。
“国师也算是看着孤长大的,那国师又可曾恋爱过孤?”
沈篾沉默着。
卫霄颤颤巍巍从床榻中站了起来,被禁药掏空的身体此时竟然连挺直腰板都做不到,佝偻着身躯一步步走到沈篾面前。
瘦骨嶙峋的身躯透过身上单薄的衣料,清晰地勾勒出一节一节凸起来的关节。
“从孤呱呱落地到如今,国师又可曾恋爱过孤?”
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沈篾,又将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沈篾只是淡淡说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自然不想要别人的慈爱,应当是你慈爱众生。”
“九五之尊又如何?”
卫霄早就被烟沁得入了味,靠近了沈篾后,那股异样的香味就这么直接往鼻子里钻。
“卫子榛你教得,丞相那嫡女你也教得,他们都能修一些灵力,为何孤就不行?你当真慈爱过孤吗?”
沈篾一避不避地看着那双早就没了往日光彩的眼睛,说出了那个说过无数遍的回答:“陛下的身体先天就不足,不能修习灵力,勉强修习灵力,只会伤其本身。”
卫霄嘲弄地笑了一下,举过手里的烟枪又抽了一口:“又是这样的回答,又是这样的回答!这句话从国师嘴里说出来多少遍了,你就不腻吗?连换个说辞搪塞孤你都懒得?”
沈篾:“我从未搪塞过陛下。”
“有没有搪塞过,你自己心中清楚。”
他将滚烫的烟枪口抵到沈篾胸前,灼热的温度瞬间就透过了衣物,若是常人,被这热度一烫,早就该惨叫跳脚了。
但沈篾只是像个石头人一般站在原地,将那份奏疏递到卫霄面前:“请陛下承担起你肩上本来就有的责任,处死刘瑾,重归朝堂。”
“处死刘瑾?”
卫霄轻蔑地笑着:“国师这句话说得倒是轻巧,刘瑾曾数次就孤于危难之中,更是费尽心思替孤寻来此等仙药,他的功,大着呢!”
沈篾依旧坚持,挺拔的身姿就像是立于霜雪之中的一抹翠松:“请陛下处死刘瑾,重归朝堂,殿外日日有那么多官员长跪死谏,陛下别继续龟缩在此处当什么都不知道,如此下去,终有一日,大秦的百年基业会毁在你手里。”
“那就让它毁吧!”
卫霄被气到了极点,原本就孱弱的身体此时更是控制不住在发抖,他猛然将手里那杆烟枪砸到地上,里面尚未熄灭的烟草迸溅出零星火花。
“天下兴亡,与朕又有何等关系!别以为孤不知道这些年你对孤有多大的怨言!孤受够了!!”
沈篾充耳不闻:“请陛下处死刘瑾,重归朝堂。”
“你是聋子还是傻子?!听不明白孤的意思吗?孤绝不会处死刘瑾!!!”
他用尽全力推搡着沈篾,但他这幅身体却丝毫无法撼动他半点,反而自己因为脱力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