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娘回想着梅婶方才的话,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越觉得不对劲。
疲累月事没来
仔细想想,那晚后,她心头一直很乱,再加上是头一回经历那事,以至于根本没想到要去喝避子汤。
而且这一月多,她也的确还没来过月事。
姝娘越想越怕,忙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这般巧的,她月事本就不准,一直调养不好,有时候近两月才来一回,何况就算是疲惫困倦,也不一定是因着那个呀。
虽在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可姝娘还是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抱着木盆心绪不宁地往家走。
回了刘家,她将木盆搁在院外,也没心思晾晒,只有些神情恍惚地进了屋。
在炕上呆呆地坐了半天,姝娘才缓缓垂眸,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是大夫,想要知道自己是否有孕又有何难。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只要探一探脉便能知晓真相。
姝娘踌躇了许久,咬了咬牙,终是将右手搭在了左手手腕上。
少顷,姝娘杏眸微张,眼中微弱的光陡然黯淡下去,她难以置信地怔在那里,抬起手,缓缓落在小腹之上,万般心绪翻涌交缠。
这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她在村中不少妇人身上探出过这个脉象,再熟悉不过。
是喜脉
姝娘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有当母亲的机会,可不曾想,孩子竟会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到来。
但在震惊之后,姝娘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当即站起来,快步往贺严那屋去。想起从前在书上看过的落胎药方,她在屋里翻找了片刻,现里头的药材恰好都有。
姝娘迅生火燃起炉子,熬药煎汤,一个时辰后,倒出来一碗乌黑浓稠,泛着浓重苦腥味的药汁。
一切都做得利落果决,可当姝娘端起汤药,方才凑到嘴边,却如何也喝不下口了。
她分明很清楚,这个孩子和芽儿的孩子不一样,若他被生下来,只会成为世人口中的野种,被羞辱唾骂,一世抬不起头。
但只要这一碗汤药下去,要不了多久,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便会化为一摊血水,一了百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虽然再清楚不过,可姝娘端着汤药的手微微地颤着,如何也凑不到嘴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汤药上氤氲的热气逐渐消散,碗壁也凉下来。
姝娘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她猛一下狠心,张口正欲将汤药一饮而尽,便听院外有人高喊了一声。
她受了惊吓,手一斜,随着清脆的一声响,汤碗从手中倾倒下去,碎裂成片,乌黑的药汁四溅。
许是听见动静,院外人循声跑进来。
姝娘定睛一看,认出是村里梁三哥家的媳妇,只听她气喘吁吁道“姝娘,你快去看看,月兰要生了。”
月兰临盆的日子就在这两日,要生了也很正常,但见梁三嫂子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姝娘颦眉问道“稳婆找了吗”
“找了”
梁三嫂子急得都快哭出来,“可孩子胎位颠倒,是脚朝下的。稳婆正在顺胎位,叫我赶紧把你喊去呢。”
妇人生产如同闯鬼门关,更何况是难产,自小姝娘不知看过多少因此一尸两命的,她匆匆取了药箱,和梁三嫂子往月兰家赶。
月兰家外已围了不少人,二牛扶着他哭得泣不成声的娘,正担忧地站在门前张望。
产房内不时传开断断续续的痛呼声。
见到姝娘,二牛他娘一把拽住她道“姝娘啊,你一定要救救月兰和孩子,一定要救救他们呀。”
“大娘先别急,定会没事的。”
姝娘没时间安慰二牛他娘,疾步就往产房里去。
月兰躺在炕上半眯着眼,满头大汗,先头就已阵痛了好几个时辰,这下再加上难产,她已渐渐痛得没了气力。
姝娘忙从药箱里取了参片塞进月兰口中吊着,转头问稳婆“胎位正得如何了”
稳婆同样是急出了一身汗,“正胎位哪有那么容易,还需得一会儿,可怕就怕这小娘子撑不住啊”
姝娘用帕子细细擦了月兰额上的汗,连连唤了她几声,月兰费力地转头看向她,气若游丝“姝娘,若若我不行了,你当得努力保住我的孩子,别别顾及我。”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姝娘不由得气从中来,“月兰,你听着,如今孩子还在你的腹中,你需得努力撑下来,若你出了事,这孩子也活不成。”
她取出针包,用针灸刺激穴位,稳婆则帮着月兰正胎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兰精神越不济,稳婆忽得喊道“胎位正过来了,小娘子再加把劲儿,孩子就快出来了。”
听到这话,月兰才精神了一些,捏着姝娘的手一下下咬牙使劲儿,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将孩子生了下来。
稳婆剪了脐带,在孩子屁股上拍了好几下,才听见嘹亮的哭声。
这哭声中气十足,一听便是个健康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