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罹沉默了片刻,沒對這些說什麼,只道:「你出去吧。」
他更想一個人待著。
管家鍾叔目光有些隱憂,嘴唇動了動,可還是咽下了那些說爛的話,出去了。
門被關上,身形消瘦的男人窩在椅子裡,半闔著眼皮,緊皺的眉頭能看出他此時的疲憊。他周身攏著一層躁鬱的氣息,雖然沒有動,但也能令人感受得到由內而外透出的煩躁,連門外偶爾路過的傭人都情不自禁放慢了腳步,生怕一個不小心驚動到這尊煞神。
醒來之後,秦罹又恢復了平時沉默的樣子。
和昨夜的恍惚不同,此刻的他尤為清醒,是醫生來過後的效果。
他對那個私人醫生有點印象,每當自己發病時,對方的身影都會如約出現,又在控制住他的病情後悄然離開,像是只叢林裡討食的狡猾的狐狸。
他們的關係本該像森林裡病怏怏捕獵的老虎和每次趁老虎虛弱前來偷食的狐狸那樣心照不宣毫無交集,只等他病好或是徹底瘋掉,對方抽身離開尋找下一個飼主。可是昨天,這個醫生似乎破天荒對他說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
說了什麼呢?
記不清了。
只是當時的心情還稍微記得,令他發笑。
秦罹閉著眼,耳朵上的藍牙耳機亮著光,處在通信狀態,對面的下屬在恭敬匯報成果,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似的,用詞簡潔明了,因為知道頂頭上司的脾性。
秦罹沉默的聽著,時不時應兩句,偶爾輕微的呼吸聲傳到手機里,都叫對面人心情一緊。
這段時間他精神非常差勁,大多數時間,他都處在恍惚狀態,耳邊充斥著雜音,什麼聲音都有。起初只是一些絮絮叨叨的人聲,聽不真切,後來漸漸演變成了更真實的女人尖叫,轟鳴,狂亂的雨聲,還有怒罵,嚴重的時候,伴隨著這些聲音,甚至會出現幻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而這間空寂的山間別墅,像是一座與世隔絕的牢籠,把他永遠的鎖在了這裡。更準確的說,是自從來到這裡,他就沒有一天是完全清醒過的,胸口無時無刻不充斥著一些噁心的情緒,厭惡別人,厭惡自己,在無數的幻覺里自嘲墮落。
好不容易清醒,又要面對更黑暗的現實,他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更叫人痛苦。
可他到底是不甘心的,不甘心順著別人的心意,就這麼狼狽的死在這。
他在無數的頹唐消極情緒里,掙扎著,為自己爭取一絲喘息的機會。
可有時他也會想,他的這些努力到底有什麼用。
他真想拉著這個該死的世界共沉淪。
屋內寂靜無聲,耳機里的通信結束了,一切都運行正常,秦氏里他的人偽裝著,叫他不至於被徹底排擠出去。
然而秦罹的腦海里隨著思緒紛亂閃過,又出現了那些畫面,發病前的那些畫面反覆出現在他腦子裡,還有更遙遠的、深刻入記憶的那些人和事。他的呼吸逐漸粗重起來,眼神漸漸發直,眸底浮上紅意。
「砰——!!」
手邊的杯子不知何時被他砸了出去。
直到杯子碎裂開,碎片在地板上飛濺出老遠,他才恍然發覺,原來剛才朝他撲過來的黑影只是他的幻覺。
秦罹捂著頭,劇烈喘息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手邊電話聲不合時宜的響起,秦罹看也沒看,直接掛斷。
然而電話不依不饒,又響了起來,接連響了幾次後,秦罹忍著還沒緩解下來的頭疼,不耐煩的接起電話。
「誰?」
「喂,秦先生嗎,今天身體怎麼樣了?」
溫和好聽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過來,清潤極了。
許昔流歪著頭拿肩膀抵著手機,拆開泡麵後加了熱水後才重把手機拿在手上,例行開始他私人醫生的溫柔問候。
他早上從主角攻的別墅回到自己家後,又睡了一覺,一覺睡到下午,簡單了解了一下在這裡的住處後,想起來了自己的職責,於是有了這通電話。
原主的住處是在市中心的一間單人公寓,地方雖然不大,但很舒適,風格比較簡約,頗合許昔流的心意。這種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真的很爽,起來後也懶洋洋的,此刻聞著泡麵香氣慢慢逸散開的許昔流簡直心滿意足,眯起一雙上挑的桃花眼。
為了這樣的快活日子能長久的過下去,他當然要好好的關切一下給自己發工資的大佬了。
懷著這種念頭,許昔流的嗓音愈發溫和,柔和的簡直像水一樣。
「秦先生?秦先生?」
「你還好嗎?」
「死不了。」
秦罹咬著牙,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冷冷嗤笑一聲。
真是聒噪。
他昨晚怎麼會覺得對方柔和。
一定是幻覺。
而另一邊的許昔流聽著對方這聲音,還有電話里隱隱約約傳過來的粗重呼吸聲,眨眨眼,暗忱主角攻不會又開始不對勁了吧?
他忙叮囑:「秦先生吃藥了沒有?一定要按時吃藥啊,每種藥上都有標籤,按量服用就好了。。。。。。」
秦罹眼神有些恍惚,耳朵里灌進對方不厭其煩的聲音,不屑的扯了扯唇。
按照對方所說的,果然拉開抽屜看見了一堆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
他勉力耐著性子,從幾個瓶子裡分別倒出一堆藥片摻在一起,仰頭悶了,水都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