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腾彬挤牙膏的手停住了。
“你先刷牙,我等牙刷儿呐!”
汤淼靠在门框上,瞪着蔡腾彬。
蔡腾彬漱口刷牙,完毕把一套家伙事儿递给了汤淼。
汤淼接过来指了指花洒,“你还不洗一个?我听说你们干净人每天都洗。”
噗嗤,蔡腾彬乐了,“你能不那么贫么?”
“你丫才贫,赶紧洗。”
汤淼挤上了牙膏,开始刷牙。
刷完,刚要上厕所,就听见蔡腾彬隔着浴帘儿问:“我妈怎么了?”
“你能等我尿完么。”
“哦,人有三急,你先。”
“谢谢。”
“我是有点儿担心她……上回她管我要钱,得一个多月了吧,再没动静儿了。”
“嗯,没动静儿就对了,我拿钱给她了。”
“你怎么又拿钱给她!”
蔡腾彬哗啦一下儿拽开了浴帘儿。
“我操!溅我一身水!拉上拉上!”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让你别搭理她!”
“那你别着急啊,刚谁着急念叨说一个多月她没动静儿?妈逼你丫拉上,人体展示啊!”
“你给她钱是在害她,这点儿道理你怎么总不明白?”
“不给她你让她怎么办?不给她她就能戒了吗?能吗?要能的话你一开始别给她啊!你天天守她边儿上看着她啊!”
哗啦。
这会儿汤淼不想让蔡腾彬拉帘儿他倒是给拉上了,如他刚才所愿。
汤淼瞪着浴帘儿,半句话说不出来——就这,他俩都能出现时差。
蔡腾彬洗完擦干出来汤淼已经钻进了毛巾被,床头灯都没留。
“诶,刚是我不好,一提到她吧……”
蔡腾彬在汤淼身边躺了下来。
汤淼翻了个身,像他习惯的那样,拉过了蔡腾彬的胳膊——当枕头。
“往上点儿,压着我了。”
“刚……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过分了。”
汤淼枕在蔡腾彬的肩窝儿里,声音不大的说。
“没,说的半点儿没错儿,赖我。”
“赖你什么啊,你绝对够孝顺了,她都是怎么对你的?你呢?你又是怎么对她的?房子、存款、基金,什么什么都套出来给她还账。”
“呵呵……”
蔡腾彬笑了笑,“可也许就像你说的,要是我能跟她身边儿多陪陪她……但,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没法儿跟她心平气和的待十分钟,十分钟都没戏。”
“别想了别想了。”
汤淼伸手搂住了蔡腾彬。
可,又怎么能不想呢?
人,一生都在面对选择,却殊不知,一切选择的源头却没的选择——你,永远无法选择父母,选择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蔡腾彬从来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家庭,这是他最羞于启齿的人生部分。
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初,母亲郭妍风华正茂待嫁闺中,因工作的缘故认识了港商的父亲。她明知道人家有妻有子还是掺和了进去,最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躲在上海老家的弄堂里生下个不明不白的孩子。抱着个孩子出门都不敢见人,最后父母托关系把她弄到北京一所机关单位。要说事儿要就此打住也就罢了,蔡腾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谁没有脑子一热的时候、谁能不办错事儿?可恶就可恶在……他父亲与他太太那唯一的儿子死于脑膜炎,这男的丧子深受打击,又想起了大陆的这个“太太”
跟儿子。蔡腾彬对父亲从来都明白不来,先是母亲说父亲死了,再是房子里冒出一男人让他喊爸爸。在蔡腾彬的印象中,父亲这个角色总是模糊的,他很少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可每次他一来……家里的生活就要大为改观一次。母亲后来就不上班了,也不跟家待着,蔡腾彬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父亲,就连原本亲密的母亲也越见越少。家里,倒是多了一个保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上了高小。
那是小五的暑假,蔡腾彬正在家里看电视,门被拍的当当响,保姆去开门,冲进来一个女人。保姆连问你是谁啊,太太不在家,你别随便进来啊。女人破口大骂道:什么时候小老婆也配叫太太了!那女人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放弃跟保姆的缠斗,矛头对准了蔡腾彬,什么你就是狐狸精的儿子,什么你方死我儿子,蔡腾彬被她吓得不善,掉头就跑回了自己房间,那女人就拍着门跟他喊,一直喊到郭妍进门。那一天,蔡腾彬从门缝里看见两个女人在客厅滚作一团,彼此把彼此的头发扯得哪儿哪儿都是,除了粗口,还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