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响和震动吓得尤加利想要拼命挣扎,可他全然动不了,甚至连嗓子都泄露不出一丝声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尤加利就一直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周围偶尔会有人员的变动,但始终有两个熟面孔,记录、监控、操作,到后来他甚至看见那两个人的脸,耳朵里就会响起电钻狰狞可怕的声响。
而他的灵魂被封在一具人形的棺材里,任他在其中如何歇斯底里地呼救也没人听见。
有时候,他会被转移至其他地方,供其他人观摩研讨。光怪陆离的画面,嘈杂听不懂的话语,像密密麻麻的虫子一样钻进他的耳中,在脑子里筑巢繁衍,感知到自己的脑子似乎在被一点点篡改。
巢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塞满了整个房间。
虫子又穿过墙壁,源源不断地往外爬,有时候甚至可以爬到其他人脑中。
他已经快要不堪重负。
在漫长的十多年里,某一天,某一个小时,某一分钟的某一秒,他冥冥中感受到一种指引,诱导他将虫子驱赶到某个维修工的脑中。
不久之后,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炸开。爆炸的余波直接冲击了整个实验室,惊恐万分的尖叫声刚刚响起,立刻被倒塌的墙壁与天花板砸了个粉碎。扬起的尘土充斥在空气中,尤加利被压在废墟的角落,失血过多,呼吸困难,意识渐渐流失。
等再醒来时,他已经忘记了一切,正身处一个敞亮的房间内,躺在雪白柔软的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穿白大褂的人来过几次,一双双眼睛看着他,嘴巴动着,似乎在对他说话。
尤加利听着他们问什么“能听……说话?”
“感觉……何”
“能…听…就眨眼……”
,有些似懂非懂,但动不了,根本无法回应。
后来那群人走了,每隔一段时间,又会来一两个人,问同样的问题,尤加利同样没办法回答。
晚上的时候,病房里一片漆黑安静,尤加利孤零零待在床上,下意识觉得害怕,可惜想哆嗦都哆嗦不了。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一道黑影缓缓走了进来,吓得他差点魂飞天外。
但对方只是就着月光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问,就离开了。
几天后,尤加利再次见到了那个人,这次在床边坐了下来,在他面前招招手,之后盯着他静了会儿,开始自言自语。
说的东西很多,很杂,尤加利听得很费力,消化不了几个字。但对方好像没指望他回答,说完待了会儿,又走了。
之后这人又来过许多次,都是同样的行为。有时候会从门外带来一些他没见过的东西,放在他的床头,再嘀嘀咕咕地解释什么。但这些东西一般没放多久,就会被其他的白大褂拿走,留不下来。
尤加利很不高兴,可是没法阻止。
有一次对方带来了两个鲜红且浑圆的稀奇玩意儿,以前没见过,一颗递给了他,另一颗拿着自己啃,看上去啃得很香。于是尤加利意识到:那是吃的,对方在跟他分享食物。
那颗果子依旧被放在了床头。人走后,尤加利试图挪动身体,去够着那颗果子,但和往常一样,花费了数个小时,依旧是徒劳。
穿白大褂的人又进来了,检查完房间后记录了什么,看见柜子上的那颗果子,叹口气,拿起后准备离开。
见状,尤加利脑中终于窜升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不行。不准。不许。
那是给我的——还给我!
神乎其神的,白大褂居然真的停下了脚步,缓慢转过身,身形晃动地走至床边,将那颗红色的果子放在了他枕头下面。
当夜,尤加利就枕在那颗果子旁。他能嗅见一股很好闻的气味,以前从未闻过,想起白天那人吃果子,想象着它入口后会是什么口感,什么味道。
第二天时,那个人果然又来了,上手帮他理被子时,现了藏起来的果子。
尤加利听见那个人问:“你藏起来的?”
-是的。
“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
尤加利从未这样急切过,他迫切地想要回应对方,急切地快哭了。
求求你了,现我。
为什么他没法说话?为什么没法动?为什么只能躺在这里?门外是什么地方?果子是什么味道?他都不能知道吗?
难道他要永远如此吗?
那个人静静地盯着他,将果实放在了他的掌心。
尤加利竭尽自己所有力量与精神,在一千一百五十一秒的时候,终于使手指生了细微的蜷动,握住了那颗红色的、饱满的果实。…救救我。
出入病房的人变多了,嘈嘈切切的交谈声包围着尤加利,他对此不管不顾,在其中搜索着熟悉的面孔,努力做出更多的回应。
“不要害怕。”
对方说。
精神域被触梢探入的那一刻,像是一颗火星坠入了苍苍丛莽之间,瞬间点燃了所有拥塞。困住他的荆棘和乱麻如摧枯拉朽一般被燃烧殆尽,火焰的明光冲破了长久的黑暗,烧得他的眼眶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