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应该回绝的情况。
偏偏正当我准备开口,一缕冷风兀然掠过肩膀,轻柔地触碰到露出的皮肤,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风是从没有关好的窗户缝隙中而来。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忽然被放大似的,格外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窗外的树影被微弱的光映射在地面,浅浅的树叶与浓重的细长树枝交错,沿着窗台蔓延吞噬,留下斑驳诡谲的图案。
两侧透白的窗帘幽幽地飘动起来,似有穿着白裙的身影无声站立其后,等待路过者莽撞地掀起。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大半,原本还算清楚的视线变成泛蓝的黑暗。
外面一丝蝉声都没有,连风都像是微微的呼声。世界像是被封闭般沉默,只有心脏声愈发清楚,愈发急促。
“……好,我跟你走。”
勉强扯起嘴角,我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搭上阿力的手,一起打开了原本被抵着的门,往外走,尽力克制住奔跑起来的想法。
“还好你和我一起来了,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阿力恍如未觉,路上还在感慨,“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嗯,一个人呆着的确不太安心。”
我附和一句。
这是真心话。毕竟在恐怖故事里,落单的人如果不是主角,一定会遭遇什么。比如被暗中埋伏的杀人狂干掉、不小心看见真凶被杀人灭口、无意中触碰到必死的陷阱……
林林总总都说明,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绝对是找死。
绝对比两个人共同行动的生还率低得多。
比如刚刚如果我被留下,大概会遇见些奇怪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我拒绝去想象,人理应有逃避的权利,畏惧也是正常的心理反应。
与其无知无觉地死去,我宁愿当个不听话的npc,穿梭在逃生片的各个赛场。
可能是之前抵住门的策略起作用,我们出来之后才发现那只追着我们的怪物没有继续纠缠,似乎跑到了相反的方向,动静愈发远也愈发小了。
“会不会是已经吃饱喝足?回去了?”
明明上一刻推测着那东西是不是美少女的人,发出了这般可怕的猜想。
“鬼不会有吃饱的概念吧,它们哪里来的消化器官。”
我更倾向于那只鬼的主人玩腻了,准备换个办法试探。
“小林你为什么总是用人的标准来说鬼?”
阿力反驳道,“那可是鬼,会发生什么除了鬼以外,谁都不知道。”
“……好吧,那你的意思是,小金他们被吃掉了?”
我懒得和他争论到底要从什么视角看待鬼,这种话题说赢了也没有意义,干脆顺着话题反问。
“你知道的,来到这里的除了我们,就只有小金他们了。”
“你说得对!”
阿力恍然大悟似的,拉着我匆匆忙忙往某个方向赶去,“这下小金他们不是危险了吗?我们得赶快去救他们才行。”
但我们这样过去,难道不是同样危险吗?还是说,特地给那鬼再加两个菜?大家一起来,也一起死?
我瞅了眼表情焦急的阿力,把这略显刻薄的话咽下去。
有些实话不能说的原因是需要体谅别人的心情,避免给人带来伤害。这种听上去扭扭捏捏不干脆的做法,的的确确是维持人际关系的重要理论。
语言的锋利与直接,远胜于拳脚。越是面对关系重要的人,越要把握好说话的尺度。
大部分人更倾向于五官获取的信息,很少会思考行为背后的意义。所以听见的话,看见的亲昵举止,闻见的气息,会远比不知道意义的行为印象深刻。
不去阻止想要拯救朋友的少年,也是阿宅的浪漫。
穿过地面微微发亮的走廊,拐出安静的教学楼,钻进后山的小树林,扫开长到胸前的杂草丛,走过盘根错节的地面,磕磕绊绊跑了一路,拨开郁郁葱葱的树丛,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仿佛戳破外层的肥皂泡,巨大的怒吼声伴随着少年不服气地呵斥,将此前的寂静一扫而空,声波一阵阵回荡,摇晃着周遭的树木,震得耳朵都轰鸣,衣角都翻飞。
我伸手捂住耳朵,抬眼的刹那,心头一震,忍不住感叹——真是壮观又奇妙的场面。
像是动漫里的故事真实发生在眼前一样。
皎洁的圆月将银白的光辉铺洒开来,为墨绿的树木披上一层亮眼的光华。一草一木宛如由银矿与墨粉打造的几可乱真的华美器具,凭空多出些不可攀的神秘。
空旷宽广的平地原先大概是绿草茵茵的模样,此刻却地面翻起,巨石堆积、嶙峋一片。零碎的石头散乱一地,将浅薄的草叶压得严实,还时有滚落,溅出些碎屑。细碎的粉末随着夜风化为浅棕的薄雾,遮人视线。
经受过摧残的场地上,一方雄伟近三米的身躯屹立,背光的脸看不清,只能望见他身上层层垒砌似石块的肌肉,身形坚毅刚硬,深呼吸像是一场小型风雨,扬起一阵尘土。
另一方对峙的却是两名十六七的少年,一个蘑菇头畏畏缩缩发着抖,一个长相清秀努力瞪眼却无济于事,那点微弱的气势不能撼动对手分毫,还被灰尘呛得直咳嗽,两人单薄的姿态看上去孱弱可怜。
大与小,高与矮,强与弱,对比之下这是最直白的冲突与刺激,也是最令人激动的时刻与情节。
到底是邪恶一方胜利,还是主角一方反击成功,不少故事画到这里,就会戛然而止,留给下次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