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兵这才发现,别说是最好吃的十二根兔腿了,就连兔头都啃得干干净净,这两个小子前世一定是属狗的,一大盆兔肉炖山菇,竟然连片肉渣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端着还没有吃上一口的整碗米饭,看着已经吃得一片狼藉的菜盆,许阳瞪了半天眼睛,却突然笑了,他用勺子将肉汁浇到米饭上,然后一阵狂嚼,用肉汁拌饭把自己的胃给糊弄饱后,他笑着叹息道:“我应该说这两个小子是无耻到登峰造极,还是应该说,他们真不愧是指导员的学生,已经把指导员那套当面大吹法螺装神弄鬼,背地里趁机暗度陈仓的那套战术,学了个十足?!”
两个老兵也笑了起来,他们也学着许阳的样子,用勺子将肉汁浇到了米饭上。
在四周完全暗了下来,训练场里电灯亮了起来时,已经在外面踱了一圈消食完毕的燕破岳和萧云杰走了回来,而许阳已经手持教鞭在等着他们了。在一块可以移动的木架式黑板上,画满了各种几何图形和弹道轨迹,以及一些数字标注。
燕破岳和萧云杰两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两只小马扎上,拿出了自己的工作笔记本,做出记录状。
“昨天,我教会了你们走上战场前应该做的各种准备,今天我要教导你们的,是如何在战场上最大化创造生存概率。”
许阳沉声道:“作为山地特种兵
,你们活跃在丛林遍地、丘陵、河道星罗棋布的区域,坦克之类的重型武器,对你们的威胁很小,除非是你们刚宰了对方的总统或者王子,否则的话,敌方也不会发狠用大量导弹,去远程覆盖攻击一支只有几人或者几十人的特种部队。所以,你们在战场上,会遇到的最大威胁来自两点,一为火炮轰击,二为空中追杀。”
“陆军重型火炮,在西方国家一般分为三个口径,分别是105毫米、155毫米和203毫米。如果你们真在没有提前挖掘战壕或掩体的战场上,被这种大口径火炮群捕捉,并成功火力覆盖,我只能对你们说,‘兄弟,安息吧’。”
看到燕破岳和萧云杰脸上露出不认同的表情,许阳一挥手,对笑呵呵坐在一边的老杨道:“老杨,你自己就是一名炮兵,又挨过炮击、打过炮战,过来给这两个小子讲讲。”
老杨也没有客气,走到正中央,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他一开口就露出了缺了两个大门牙的牙齿,他脸上的伤疤在灯光下油亮油亮的,看起来就像是趴在脸上的蜈蚣:“炮兵嘛,也没啥了不起的,当年我在炮兵部队服役时,有几句顺口溜,就是调侃咱们的……背黑锅戴绿帽,枪林弹雨全躲过,身在后方熬稀饭;打不响,瞎咋呼,天天在那倒炮弹。”
燕破岳和萧云杰都笑了。
这个背黑锅戴绿帽,枪林弹雨全躲过
的主儿,就是在说燕破岳和萧云杰曾经当过的炊事兵的经历;至于这打不响,瞎咋呼,天天倒炮弹,大概就是指那个特定年代,中国军工厂出厂的炮弹质量太差,总是出现哑弹,在炮击时震得耳朵都快要失鸣的炮兵们,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得大呼小叫地提醒周围的人,再冲上去把哑弹卸下来。
短短几句话,就将炊事兵和炮兵的特征描写得清清楚楚,也只有真正的老兵,才会深知这样不登大堂却能让人会心一笑的军营俗俚。
老杨打过招呼,开始正式上课,他的脸色严肃起来,指指自己的右耳:“它聋了,一发105口径炮弹落到十八米外的位置,我脸上留了一条伤疤,耳膜也被震破了,但是还好,我捡回来一条命。我现在还庆幸,砸到我们身边的,只是105口径小炮。”
105口径火炮,在抗日战争时期拿出来,可是绝对的重炮,但是在老杨的眼里,它真的就是小炮罢了:“如果是155口径砸过来,只需要一发,冲击波就能覆盖五十米;如果是203口径,一百米范围都会被覆盖,三十米内的人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就算是我趴在地上躲过冲击波和超声速弹片也没有用,因为爆炸形成的震荡波,会把我活活震死!”
说到这里,不再理会陷入深思的燕破岳和萧云杰,老杨突然转身离开了。过了两三分钟后,老杨去而复返
,他伸出右手,在他的掌心里,有一支目测下来有四五厘米长,通体黝黑,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普通的钢钉,但是在尾部却带着十字形定风翼的迷你钢箭。
这支迷你钢箭,袖珍得可爱,小孩子如果看到它,一定会把它收藏起来,当成最宝贝的玩具。但是看着它那锋利的箭头,还有微微发扁的箭身,一股淡淡的寒意,却渗上了燕破岳的心头。
“如果我是炮兵指挥官,知道要覆盖轰击的是一群特种兵,我会下令在普通炮弹中,掺杂这种‘集束箭形弹’。一发炮弹里面,就可以放上千枚这种钢箭,炮弹在空中爆炸,钢箭居高临下四处飞射,丛林无法保护你们,山岭无法保护你们,面对一发炮弹就能形成的三百米长、九十米宽扇锥形火力覆盖带网,你们受过最严格训练所形成的军事技术也保护不了你们!只需要打出十几发这种‘集束箭形弹’,就能让你们彻底失去战斗力!”
看着老杨手中那枚四厘米长的钢箭,想象着包含着上千甚至几千枚这种钢箭的炮弹,在头顶爆炸瞬间形成一片箭雨,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燕破岳,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这种钢箭也许一发两发并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但是在执行非常规任务、远离后勤基地和援军的战场上,挨这么几记钢箭,一旦失去最基本的行动能力,对他们来说也就代表了死亡。
燕破岳举手
提问:“如果我们真的遭到这种‘集束箭形弹’攻击,应该怎么做?”
“只有一个办法。”
老杨收起手中那枚钢箭,沉声道,“别被敌人的重型火炮捉到,永远不要!”
萧云杰也提出了一个问题:“这种非常规特种炮弹,应该已经像达姆弹、白鳞弹一样,被《日内瓦公约》列入禁止使用武器名单了吧?”
“这种武器的确很残忍,尤其是在非对称战争中,使用它很容易对敌国平民造成大面积杀伤。”
老杨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只是很可惜,它并没有被列入禁止使用名单,就算它真的被列入禁止使用名单又能怎么样?”
萧云杰沉默地思索了十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可是特种兵,将来要完成鲜为人知的最危险任务,面对最强大敌人,就算是敌人在战场上使用了被国际公约禁止使用的武器,让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事后被国际社会谴责又能怎么样,他们死去的兄弟不会复活,他们已经失败的任务,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去完成。
“现代武器早已经脱离了自保的范畴,它就是人类为了争夺利益制造出来的杀人工具!”
也许是身为一个经历过战火考验的老兵有感而发,在这一刻老杨说的话,当真是掷地有声:“抛开理想,抛开各种美化的名称,从本质上来说,你们就是一群为了杀人而磨炼技术的杀人机器。杀人机器在战场上
,被另外一群杀人机器用杀人工具消灭,没什么好抱怨的!”
燕破岳和萧云杰一起俯首受教,在他们的心里,已经深深地记住了一个定律:特种部队被重型火炮群捕捉到,就等于全军覆没!
这么想也许有点偏激,但是纵然他们中有人能够在炮击后生存下来,也会或多或少地受伤,就算是运气好到逆天,毫发无伤,在一次次近距离爆炸形成的冲击波震荡下,也会头晕眼花,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战斗力,而他们的敌人,绝不会给他们重整旗鼓活着撤出战场的时间与机会。
更何况,按照国际惯例,一支部队伤亡超过百分之七十,就算是被歼灭。
老杨退出了,许阳再次接管了讲师位置:“其实也不要太过担心,特种部队,尤其是山地特种部队,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可以在丛林、山地中高速移动,再加上电子诱饵等战术,敌人想要用重型火炮群覆盖攻击,总会有那么点大象追老鼠——有力无处使的感慨。只要在宿营时,没有暴露目标,大口径炮弹就很难砸到你们头上。”
许阳的话,让燕破岳和萧云杰都暗中松了一口长气,坦率地说,这种只能单方面挨打不能还击,而且一旦被盯上就必死无疑,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任何作用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但是他们至少可以想办法避免它。
许阳用手中的教鞭轻轻拍了拍身后的黑板,在黑板上画着
一门迫击炮。这门迫击炮架在火力视野极端不佳的山坡后方,但是通过山顶的观察员旗语指挥,他们发射出的炮弹,越过山峰划出一道弧线弹道,带着惊人的精准,落到了潜伏在丛林中的步兵身上。
粉笔画画得很粗糙,但是画风简洁,要表达的含意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