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一角搭上蒋勋膝盖问,“蒋先生,早饭吃过了吗?”
“没。”
蒋勋靠上椅背调整坐姿,避免左腿伤口摩擦到,说,“营养餐太寡淡,我吃不下去。”
“那要不让关姨重新雇个厨师过来,给您单做?”
阿有提议。
蒋勋说,“算了,我不喜欢家里人多。”
“现在人也不算多,加上新来的傅阿姨,您身边也就四个人照顾。”
“傅阿姨?哪个傅阿姨。”
蒋勋头回听到这个名字,不由陌生。
阿有说,“关姨找来打扫卫生的那位傅阿姨,您还没见过是么,要不要我让她上来?”
“不需要。”
蒋勋果断拒绝道。
他对这位傅阿姨没兴趣了解,此刻也提不起半点精神见人。
反复发作的痛感,像窃贼,偷光了他的心气。
蒋勋按下轮椅启动键,将自己移去落地窗边,停在那说,“阿有,今天就到这吧,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蒋先生,药浴还没有泡。。。”
“我自己能来。”
蒋勋转过身,仰起头看他。
阿有有张方正的脸,浓眉高鼻,两只眼睛垂着,各留一条缝隙。
在缝隙里,蒋勋看见的又都是灰蒙。
但即使这样,蒋勋也是羡慕阿有的,他羡慕他还能自由地行走,能跑能跳。
蒋勋几乎快要回忆不起来,脚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是什么感觉。
也回忆不起想走到哪走到哪,踢一颗路边的石子,踢着它走是什么感觉。
但他又记得另外一些事。
比如,他记得阿有从前个子只到他下颌那儿,和他说话时,他只用微微低下眼,就能看清他头顶黑黝的发旋。
如今呢,
如今蒋勋需要费力地昂起脖子,才能看清他嘴唇开合的形状。
阿有收回盲杖,握在手间,嘴角不自觉抿下说,“蒋先生,昨天的事我听说了,要不是因为我的疏忽,也不会导致您伤口发炎,抱歉,我没照顾好您,您换一位能看得见的护工来吧,别因为我。。。”
“和你没关系。”
蒋勋打断他,“你别想太多,发炎是因为我自己戴假肢还不熟练。我让你回去,也不是嫌你办事不好。而是。。。”
蒋勋太清楚阿有是个心思细的人,所以他没说是他自己想一个人待着,换了理由说,
“而是快过年了,你多陪陪阿如吧,她一个人在家也会闷。你不是说天气好吗,那你今天带她出门逛逛,别再耗在我这了。”
阿如是阿有交往五年的女友,和阿有不一样的是,阿如的眼睛还能模糊看见一点点残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