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郡丞是江陵人,这是恋家了?实话与各位讲,本官在襄阳待不长。我与桓将军的关系,不必多言了吧?一二年间,西军必定席卷晋土:我花了那么多钱,往江陵送了那么多人情——小小一个襄阳城,这巴掌大的贫瘠之地,岂能饱我胃口?只是希望跟列位多亲多近,咱们同僚相伴会长久……”
文武齐齐祝酒:
“大人不是池中之物,乘雷便可一步登天!”
回燕楼角落,阴影里,忽有陌路强人,震天狂笑:
“这满郡文武,赋的什么狗屁歪诗?前面那胖子,说什么他妈的朱光绿苑,那本是我大晋民歌,是你写的?还有那小耗子,抄人家前朝文人的酸诗,也太不要逼脸!
‘呜咽辞双亲’?
你还有妈呢?
‘野途旷无人’?
百姓都被你们逼死了,这几年连年大乱,荆州之民,十不存一,死剩了不到二十万户,逃难跑去异国他乡的更是数不胜数。你想你妈,人家没有妈?”
刚才赋诗祝酒的文武,闻言向那人看去,不禁大怒:
“且别说诗不诗的,你在我汉人境内,衣服左衽;又违制在头冠上加了缨饰……竟加了九条缨子!乱臣贼子,你敢戴这玄冠朱组缨,这是谋逆的大罪!”
汉子洒然大乐:
“可笑狐狸做太守,老虎为都尉;山猪掌刑讼,狡兔挂先锋——
可怜龙章凤姿不见用,獐头鼠目据高位。
哈哈,你们不就是乱臣贼子的臣僚?又是从哪朝哪代开始规定汉人必须把衣襟开在右边?爷爷偏要戴这玄冠朱组缨!偏要左衽!”
“大胆!”
酒楼老板喝住那人,急急招来伙计上前擒拿,忽被太守止住:
“此人有趣,多少年没见过胆敢和我抬头说话的乱匪了,不急动手。那汉子,你骂他们赋的诗歪,可敢当众作一吗?”
“死且不避,玩耍文字,又有何不敢?”
刘寄奴提壶灌酒,把个腰间宝刀拍在几案上;拿虎眼环顾席前,走马观碑一般:
“《拟行路难》!”
“呼渡不问济,
仼我东西南北流。
醉看刀头雪,
斩断千朝万载愁。
把酒岂得欢?
举目见日长安远。
马尘驹影归莫缓,
人生草木……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