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脚踩刹车,放慢车速跟着步行的禾央。
后面几辆车频频按喇叭,但看清楚车标,又迅速地超过去,不敢发生摩擦,怕赔不起。
想来这样的速度,实在有些糟蹋这辆好车。
不过何叔不敢有任何一丝不满,反倒一把年纪了,还生出浓重的悲哀。
他是何家的远房亲戚,很远的那种,何家发达之后,并没有嫌弃他这样的穷亲戚,反倒让他来何家当司机。
他为人老实,开车又稳,便跟着何城来了阳葵县。
从来阳葵的第一年,他便知道了那个小姑娘。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在那小姑娘的身后,有时候到了小姑娘的家门口,何城仍不开口,只是专注地望着一个方向。
从阳葵一中到十巷街,这条路他了熟于心。
而十巷街到天河盛居,一个在县西一个在县东,隔着最远的距离。
禾央上楼后,何城仍没有收回视线。
何叔等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忍心道:“少爷,今年已经是高三下学期,再有几个月就是高考,等高考结束,少爷还要像现在这样吗?”
整整三年,三年的时间,何城一直默默跟在禾央的背后。可是三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一个学校,一个县城,谁都有可能认识谁,唯独禾央不认识何城。
何城躲在背后,明明是如珠似玉的少年,却生生把自己变成阴沟里不敢见人的东西。
何城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他的视线胶着在禾央离开的地方,很久,浓密的睫毛慢慢下垂,半遮住乌黑黯淡的瞳孔,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破碎的凋零感。
像一朵玫瑰,从根部没了水分,只剩下娇艳盛放的外壳,内里的荒芜干涸只有自己清楚。
他听到了何叔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禾央是个纤瘦的女生,五官清秀,一看就是乖巧的好学生,但是何城知道,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禾央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调皮的虎牙;
在空旷的街道她总是一改往日端正的步伐,像个孩子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他还见过她用拳头吓哭过一个连她身高一半都不到的小胖墩,在小胖墩家长赶来之前,风一般地跑走了
她明亮,温暖。
恰是他这一株濒临死亡的植物所渴求的,深深地渴求的。
何城道:“回天河盛居。”
何叔应了一声,调转车头。
就在何叔以为何城不会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时,何城开口了:“她在四班,是普通班,但是她学习认真,考试的成绩总能稳定在年级前二百,高考时稳定发挥,有希望冲|刺重本大学,她认真上进,以后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甚至是”
他目光黯淡:“会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疼爱她的丈夫,还有可爱的孩子。”
何叔道:“那少爷呢?”
何城苦涩道:“何叔你知道的那个人不能是我,绝对不能是我”
他将视线放在窗外,右手五指紧紧蜷缩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最终却无力地松开。
“她那么好,她那么好。我不能害她。”
何叔听他这样说,没再继续接话。
他想起了什么,透过反光镜看着后座上没有丝毫生机的何城,唯有重重的叹息。
禾央深深呼一口气,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