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蹴鞠场是时常有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过来的,附近茶坊也都是顶尖好茶坊,不比外面那些寻常的,里面供应的茶末,研磨细腻不说,只品种就有七八种,甚至其中不乏贡品。
阿畴略顿了下,便要选那双井白芽。
希锦:“在家便喝这个,如今来到了燕京城,还要喝这个吗?”
阿畴眉眼泛起温柔的无奈,他笑看她:“我以为你喜欢这个。”
希锦:“不吃这个,换一个,有什么新鲜的嘛?”
阿畴修长的手指顿了顿:“你要吃哪个?”
希锦:“随便吧。”
阿畴略一沉吟,便道:“那就吃这个,紫笋,这个是贡茶。”
希锦:“好。”
阿畴当下便从那青釉盖罐中取了些许来,投入茶盏中调膏,又取了银汤瓶来注汤。
从旁陈宛儿已经无法言语。
从未有一刻,她深切地感觉自己就是在自取其辱。
跑来这里,眼巴巴地看着那清风朗月的郎君,他做低伏小,要为他家的娘子点茶,忍耐着那娘子的泼辣性子和言语,耐心地哄着劝着,还要对她温柔笑着。
而此时的她坐在一旁,几1乎成为了一个笑话,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在意。
陈宛儿紧攥着手,指甲几1乎掐到了肉里。
希锦却很是优哉游哉,她边捏了那蜜酥吃着,边看他点茶。
阿畴握了那银汤瓶,于是热汤便倾泻而下。
他生得姿容俊雅,举止脱俗,如今修长玉白的手握着那银汤瓶,汤声飕飕而响,犹如风吹松林一般,连绵不断,实在是赏心悦目。
希锦并不是什么点茶高手,但也见过伯父点茶,更见过汝城有人斗茶,自然知道这竟是高手中的高手。
她想起过往,不免感慨,想着他年少时是享尽了荣华富贵的,也曾经挥金如土,将那名贵玉石随手送人,后来落魄了不济了,却去当那身份低微的小伙计,每日被人呵斥,低头送货,甚至被人使唤着当车夫去赶车。
他却并没什么怨言的样子,好像也甘之如饴。
这个世上,有几1个人能有这般际遇呢。
她这么想着间,在那氤氲白汽中,也看了一眼陈宛儿。
陈宛儿神情僵硬地坐在那里,显然是浑身不自在,就像椅子上长了刺。
显然阿畴并不认识陈宛儿,或者说没什么特别情谊的。
所以今天也是特意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要给陈宛儿一个没脸。
至于陈宛儿所说的故事,应该是早忘了。
其实想想也是,八岁前的荣华富贵没了,谁还记得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是吃饱饭逃命要紧吧。
她也就懒得理会了,问都懒得问。
这小娘子分明眼巴巴想勾起阿畴的回忆,才不要帮她提醒呢!
他曾经给人家玉石,那小时候必是喜欢的,也玩过的,既然这样,那恨不得他这辈子都忘了才好呢!
万一想起小时候,念起什么旧情呢!
对于萌的小嫩芽,希锦当然要狠狠掐死。
这么一想那玉石,突然就有些恨。
小时候给人家猫儿眼宝石,结果后来就那么一块玉,他都不肯给自己。
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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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宛儿到底走了,脸红耳臊地走的。
走之前,阿畴连动都没动,待客礼节,起身送一送都懒得了。
反倒是希锦好脾性地起身,送她出来。
出门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陈宛儿瞥了阿畴一眼,是黯淡的,失落的,但是多少又带着一丝期盼,好像盼着阿畴会站起来理一理她。
可……怎么可能呢!
于是陈宛儿欲说还休,眸子中荡漾着雾濛濛的幽怨和无奈,就这么走了。
回到茶室中,希锦想着陈宛儿那仿佛被辜负抛弃的可怜模样,托着下巴,歪着脑袋胡思乱想。
想来那一定是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应该是在御花园里,六七岁的小娘子哭哭啼啼,梨花带雨,身份尊贵的皇太孙拿了那番州进贡的海外稀罕宝玉送给她,哄着她开心,于是小娘子破涕为笑,你叫一声小郎君,我喊你一声小娘子,两个人你侬我侬。
这不就是一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