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且等一等,再拿了字画给我瞧瞧。”
夏芳菲犹豫不决,却想将字画先欣赏欣赏,怎么说,既然都送到眼前了,就算不收,也要看一眼。
“是。”
张信之、杨念之看夏芳菲动心了,赶紧持着字画拿到她眼前,叫她细看。
夏芳菲先为画中意境连连赞叹,再细细看构图、着墨、笔锋,半日叫张信之、杨念之将字画放在案上,叫她自在些赏鉴,最后又叫柔敷、惠儿研磨,在一旁临摹起来。
夏七娘欣赏字画的速度,比五郎酒醒的还慢。张信之一边怕龙津尉那边露陷,一边有些疲惫地看着夏芳菲兴致勃勃地临摹,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见骆澄过来,赶紧迎了上去。
“骆舍人,咱家没说错吧。”
张信之道。
骆澄点了头,又对屋内一直看着夏芳菲的骆氏道:“果然龙津尉的统领说这字画是敏郡王真心实意送给七娘的,算不得给妹夫的贿赂。”
“那就收下了?”
杨念之道。
“不可,待我赏鉴过了,你们立时拿回去。”
夏芳菲觉得张信之、杨念之很古怪,未免落入什么陷阱,当下严词拒绝。
“……那这字画且放在七娘这,过几天,七娘赏鉴完了,再叫我们将字画拿回去?”
张信之道。
“……不,我一会就看完了,你们且在这等一等。”
夏芳菲的逻辑是,只要她一直留着张信之、杨念之,那这些字画就只停留在“送”
字上,还没到“收”
字的份,如此,算不得她将字画收下——若能拖到夏刺史来,便可以叫夏刺史也看看这些字画,如此,夏刺史的心头好得到满足,再听她说一说与那狗的误会,夏刺史定不会似在家中那般对她十分苛刻,且夏刺史见多识广,这事交给他来处置,最好不过了。
“……”
张信之瞠目结舌,他猜对了开头,却猜错了结尾,夏芳菲身上还保留着文人的风骨,却也保留文人咬文嚼字的狡诈。
“咱家不回去给五郎交差,怕会……”
“五郎等着的是你们的回信,你们还没收到回信呢,拿什么回去交差?”
夏芳菲出来说了两句,用眼色示意柔敷、惠儿、稼兰看住张信之、杨念之,便又回房接着临摹。
张信之、杨念之面面相觑,随后待要告辞,柔敷听了夏芳菲的话,就要他们将字画带回去;若留下了,又只能看着夏芳菲喜之若狂地临摹字画,却不提一个“收”
字。
他们二人只得留下,门外的龙津尉只听说夏芳菲不肯收,就等着字画抬出来后,他们将字画送往宫里去。
可左右等到了坊门关闭,也不见张信之、杨念之出来,只能一群人留宿在骆家门房里。
昼夜交替,接连等了两日,龙津尉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叫人喊了骆澄出来,催问道:“夏七娘到底收了字画没有?”
骆澄心下忐忑,这两日里也是心绪不安,赶紧道:“女儿家办事,难免瞻前顾后、思虑颇多。她眼下还在犹豫不决。”
“……犹豫了两日?”
龙津尉统领哭笑不得,就连宫里的太后都以为他们玩忽职守了。
“……女儿家就是这样,只是,后儿个妹夫就到了,到那会子,自有妹夫给她做主。”
骆澄道。
龙津尉统领当下气得五脏六腑搅成一团,恨不得冲进骆家逼问夏芳菲到底收还是不收,一忍再忍后,先叫人进宫,将夏七娘犹豫不决的话递进去。
萧太后回忆再三,竟然想不起夏芳菲长个什么模样,当下叫了康平公主来说话。
“三儿瞧着,那夏七娘到底是想怎样?”
萧太后已经将夏芳菲跟甘从汝之间的恩怨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又恨夏芳菲不干脆利落,害得她也要悬着一颗心,又有些钦佩夏芳菲。
大抵是昔年,她在荣华富贵与风流少年郎之间犹豫再三,终归选择了荣华富贵,此时,就有两分将夏芳菲当做昔年待字闺中的自己,盼着夏芳菲不要动摇心智得选择跟甘从汝甘苦与共。
康平公主比康宁公主更得萧太后的心,就在于她更明白萧太后的心思,明白萧太后将甘从汝看成了甘黎,巴望着有个女子做了她的替身,能够完成她自己做不到的事,当下道:“母后,若想知道夏七娘为什么,只管试探试探她就是了,等夏刺史进京了,母后在朝堂上隐晦地提一句叫将五郎弄到岭南去,看夏七娘知道了这事,还敢不敢收下字画。”
只要夏芳菲收下了,那就是她不肯跟甘从汝一刀两断的意思。
君无戏言,萧太后心知自己那一句话,就势必要当真将甘从汝流放岭南;可甘从汝这两年实在不像话,需要叫他去岭南吃些苦头,他才能知道好歹。至于康平公主也巴望着甘从汝倒霉那点子事,萧太后并不放在心上。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早昏昏沉沉地醒了酒的甘从汝坐在家中,才唤了一声“信之”
,就听萧玉娘道:“张信之、张念之还留在骆府呢。”
甘从汝只得自己揉揉太阳穴,虽记不得自己写过什么信,也不记得自己为何就叫人将字画送给夏芳菲了,但想着夏芳菲终归护着字画没落到萧太后手上,不禁笑道:“原当她蠢,如今看来,她聪明得很,到底将家里的东西护着了。”
萧玉娘原要笑着接句话,可“家里的东西”
几个字,却不由地叫她多想:“我已经在太后跟前说过了,等这事了了,便将夏七娘接进府。”
接进府?甘从汝也因这几个字,多想了一番,最后道:“这就不劳表姐费心了,舅舅来说项了几次,表姐便依着舅舅,回去吧。天佑又非寻常子弟,你们二人用心一些,总能说服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