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内监脸色有些发白,谄媚地笑道:“三娘……”
“三娘,你这是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莫非,其他人的事,你便不管了?”
甘从汝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将青丝慢慢绕在手指上,撞上骆得计打量康平公主的谄媚希冀目光,重重地冷哼一声。
骆得计吓得一哆嗦,不敢再看。
“三娘、五郎,太后她老人家这两日身上不自在,今日的事,就当做是老奴目昏耳聩,听错了吧。老奴叫些妓子来给二位助兴?”
梁内监堆笑,却没慌了手脚,心知今日甭管是康平公主,还是甘从汝,都不是冲着他来的。
甘从汝冷笑:“听错?怎会有错?那几个乱臣贼子还在……”
韶荣原本也是世家子弟,但再如何的世家子弟,何曾见识过天家的泼天富贵?听梁内监方才只说为二位助兴,言辞中,很是不把他这驸马放在眼中,当即也不肯叫梁内监和稀泥,“梁内监,敏郡王胆大包天,竟敢将拿耗子的狗与太后相提并论,其心可诛!”
“放肆!郡王殿下只说狗拿耗子,有悖天伦、有违自然之道,何曾提过太后?”
康平公主疾言厉色地打断韶荣驸马。
“公主……”
韶荣堪比女子的面容顿时涨红,握着的拳松了又紧,以为康平公主护着甘从汝,就想传说中康平公主倾慕甘从汝的事,莫非是真的?
“梁内监,韶荣驸马竟然诋毁太后!从汝今日纳闷得很,为何好端端的狗,不吃牛肉……”
“府中并无牛肉给只狗吃。”
牛肉岂是多到喂狗的东西?炎朝素来就有禁杀耕牛的律例,太后以身作则,已经有数年不曾吃过牛肉,她这公主怎会用牛肉喂狗?康平公主不觉琢磨起自己哪里又得罪甘从汝了,转而,闻到甘从汝身上的酒气,轻哼一声,心道自己想多了,这人不过是撒酒疯,自己不巧,撞上来了。
“可这狗儿不吃肉,去拿耗子,岂不奇怪?莫非,是韶驸马日日养着狗儿,有意叫它抓拿耗子,又跟进士们勾结,存心羞辱太后?”
甘从汝道。
梁内监身上出了一层汗,但总算,这二人不同心协力地攻讦他,如此,他自然不会插嘴,见侍从端来沁凉的蔗浆,殷勤地给康平公主、敏郡王奉上,退后几步,装聋作哑再不出声。
“敏郡王,你到底想如何?便是去见太后,本驸马也奉陪到底,就怕,你不敢去。”
韶荣不信康平公主跟他的夫妻之情那般不堪一击,被康平公主训斥一声后,越发要说几句狠话,以挽回自己的脸面。
康平公主精致的眉头蹙起,她承袭了太后有些硬朗的五官,英气逼人的脸庞,威严得令人不敢直视。
韶荣等了许久,不见康平公主说话,便志在必得地睥睨甘从汝,他不信,太后会偏向外甥,委屈女儿、女婿。
“那便见太后吧,将那群表外甥一同带去。叫太后亲眼瞧瞧,今科进士里,有多少绣花枕头。”
甘从汝微微挑眉。
“见就见吧,今日的兴致全叫一只畜生败坏了,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康平公主将手搭在梁内监、韶荣二人手臂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公主,那边……”
韶荣示意康平公主骆得计、夏芳菲还跪着呢,狭长的眸子扫过夏芳菲时,不觉染上了两分贪婪。
骆得计忐忐忑忑,夏芳菲更是被听到的话吓得魂不附体,搭在两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恨不得飞回平衍州那循规蹈矩的地方,这长安城里,公主不像是公主、太监不像太监、郡王不像郡王,个个都像见谁咬谁的疯狗,竟是无一人跟骆氏、夏刺史口中规矩严明的长安城相似。
“把狗儿扔进水里,退下吧。”
康平公主推敲了一番夏芳菲的身份,决心先摆脱甘从汝,再向夏芳菲示好,将她收服后,以她为桥梁,跟与她渐行渐远的皇帝和好如初。
“哟,这边还有美人,我竟是才瞧见,实在眼拙!”
甘从汝笑了,踱着方步,便向夏芳菲迈去。
骆得计一慌,将头埋底,遗憾夏芳菲不能做了助她进宫的赵飞燕。
夏芳菲望见一双皂靴停在自己面前,头几乎埋进泥中,指甲抠着掌心,暗道:他只要动她一根手指头,她立时跳进曲江寻死!
☆、贪生怕死
“抬起头来,叫我瞧瞧。”
甘从汝立在夏芳菲跟前,低头看着这女子身上的桃红半袖下纤细修长的身姿,啧啧出声道:“美则美矣,只是跟那些绣花枕头一样,满腹草莽。”
夏芳菲低头不语。
康平公主登时明白甘从汝看穿她的心思并且想从中作梗,不觉怒火中烧道:“甘从汝,你莫得寸进尺,仔细糟蹋尽了福分,不得善终。”
“从汝比不得三娘福寿绵长,莫非,三娘看穿了从汝求死的心?”
甘从汝蹲下身,颇有些顽劣地从下向上看夏芳菲,只望见她半边脸颊,看不见眉眼,不死心地道:“你背一背女戒。”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夏芳菲声若蚊讷地背女戒,指望着背完了,甘从汝会放过她,忽地皓齿咬住舌尖,低垂的双目圆睁地望向甘从汝搁在她手背上的手,那只手纤白如玉却带着男儿独有力度,此时搁在夏芳菲手上,就如一块烙铁,灼伤了她的手;那手指上的扳指翠绿中带着一丝丝仿若苔藓的斑点,斑点慢慢扩大,仿佛遮住了透过垂柳洒在夏芳菲背上的明媚阳光。
“听闻,贞洁的女子,被外男碰了,重则自戕,轻则割去被男子所碰肌肤。如今,我借你宝剑,你叫我瞧瞧你到底如何贞洁。”
甘从汝解下佩剑,手指在夏芳菲手背上一捻,缓缓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