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睡在车斗里的孩子们先后睁开了眼,吃了齐爱华留下的零食后,在老太爷的带领下,溜进了医院行政楼去洗脸。
几个人洗完脸刚出楼门。
却见齐爱华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一边朝这边跑着,一边大喊:“可找到你们了我的爷,生了,要生了。看样子要住一阵子了,您先带几个孩子回家吧,这几天我和青莲不回去,估计她也快了。齐思、齐想就先在你们家吃!等回去了,我扛袋面给你们家送去!”
“好好,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青莲就要生了,你还到处瞎跑什么?”
老人家埋怨着,此时已经忍不住垫起脚来,朝着齐爱华身后看。
“不是青莲,是曹义她妈,李满月要生了!”
齐爱华气喘吁吁地解释着:“刚才我们正收拾东西要走,曹义他妈突然说肚子疼,刚才已经被推到产房里去了!”
“什么?”
老太爷抬高了声音:“不是……这怎么又变成我孙媳妇了?”
“哎呀,您老就别管了,东方去产科了,我得去交费了,青莲还在病房里等着。反正,你把几个孩子带回家就行了,这边一有信,我就往村里打电话,告诉你。”
“那好,那好,告诉曹东方,我重孙女生下来,名儿我取,取个好名字,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
“好,好,我知道了,您赶紧回家吧。对了,现在天还早,您直接送孩子们去学校!”
“好
,知道了,知道了。”
老太爷嘴上虽然答应着,却又带着几个孩子,悄悄到产科所在的楼外瞄了一圈,在被医生轰了几次后,才拉着几个孩子的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着后院的拖拉机走去。
趴在车斗最前面的齐思记得清清楚楚,拖拉机哒哒哒地开出门时,尚未换岗的小门卫,老远便点头哈腰地按下了电动门的开关。
老太爷的拖拉机刚刚开出医院,齐爱华已经一口气跑到了缴费处,望着医生开具的单子上“265”
元的费用,齐爱华一时犯了难。昨天他们来得急,身上没带多少现钱。为了防止丈夫偷偷喝酒,曹东方的工资都是全额交给李满月保管的,他相信,曹东方的口袋肯定比他还干净。九十年代,对于他们这种临时工来说,265元已经差不多是半个月的工资了。什么事都能等,生孩子的事情等不得。齐爱华左思右想,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戴在胳膊上的那块欧米伽上。那块表,是远在日本的妹夫,去年回国时送给他的,据说能值得好几千块。
要说,这块手表能戴着自己手腕上,还是托了曹东方的福。那天妹妹和妹夫一起来家吃饭,齐爱华找曹东方陪酒,结果喝得醉眼迷离的曹东方一把将妹夫的表撸下来后就往齐爱华的胳膊上比划:“呀,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看这表戴上,爱华也带劲了。”
没办法,妹夫临走
时只好做了顺水人情。
“医生啊,您看这样,我们昨天来的急,没带钱,我把这块表先押在这里好不好,等我得空回家,取了钱,再来换!”
一听这人没钱交费,收费的小护士白眼一番,顺势伸了伸左臂,故意露出了自己胳膊上的那块上海牌女表:“你那表能值几个钱啊,到时候,你老婆生完孩子,拍拍屁股走人,我拿你这杂牌表去哪找人啊?”
“什么杂牌啊,这可不是杂牌,我妹妹说是瑞士表,很贵的,比你那块表值钱。再说了,不是我老婆要生孩子,我是她邻居!”
“邻居生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狗拿耗子,让她家人来交!”
一听齐爱华居然说自己的杂牌表比自己的老上海值钱,小护士立马变了脸。
“不是,你这小护士怎么说话呢,她家人不是脱不开身吗?”
齐爱华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此时,身后还有几个人排队。排在齐爱华身后的,是一位带着茶色眼镜,烫着头的男青年,一看就属于不务正业,投机倒把那一类。
“快点啊,没钱就去凑钱啊,在这耽误大家的事情。”
身后交钱的人唧唧咋咋声讨起来,此时,眼镜男看准了机会,瞥了一下齐爱华放在窗台上的收费单,又看了看他捏在手里的欧米伽。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啊,不就200多块钱吗,虽然我不懂表,但是,你这手表300块我买了,等你有钱再
来赎!”
说话间,眼镜男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一边递进窗口,一边把手表从齐爱华的手中拿了过来。然后,又对着里面的护士道:“纸笔给我用一下!”
护士见他有钱,自然不敢怠慢,陪着笑脸递过来了纸和笔。
只见眼镜男扯下一张纸后,刷刷刷地写下了一串号码,一下子拍进了齐爱华手中:“我呼机号,等你有钱了,打这个号码来赎表!”
眼见那人仗义相救,齐爱华千恩万谢,仔细收好了字条,拿了收款单据,一路小跑到了产科,那边还等着呢。
……
当天早上9点23分,产房的门被戴着口罩的医生推开了。
“李满月,谁是李满月家属?”
听到喊声,曹东方和齐爱华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你是李满月丈夫?”
有点儿臃肿的女医生朝着齐爱华喊道。
齐爱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连忙把像是等着法官宣判一般的曹东方推到了身前。
“你呀?喜事,去买糖吧,男孩!”
轰的一声。
曹东方的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踉跄了一下,若不是被齐爱华扶住了,肯定得跌到地上,只见他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不对啊,爷爷算过了,是女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