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年的夏天热,格外的热。
但我的心里冷,格外的冷。
以前不明白老话说的赤地千里是啥意思,这次我懂了:从北边往南的路上,我连野草都找不到几根了。
孩他娘死了,前天的事。临死前,她拼命的挤着奶水,想让田四再喝一口。
等田四喝饱了睡着了,她凉了,我的心也凉了。
我把田四装到一个箩筐里背着,用薄被子遮挡严实,唯一的水壶藏在里面。
日头太毒,只能早晚走路,等天热的时候,我就躲到阴凉里。
越往南,活路就越少,我也越后悔,我该听孩他娘的,往西走,去陕北,那里还有点人样。
走到中原南边一带,村村都是寨堡,与荒芜的大地泾渭分明。
普通人是喊不开寨门的,这年头,大家都缺粮食,我一路走来,像我这样的,要么都投奔到几个“李自成”
手下,去别人那里抢粮食吃,要么干脆就把自己卖给尚有余粮的地主老爷们,只求一天能赏两个窝头。
往南的路越来越难走,要不是昨天下了场雨,我连水都找不到多少了。
幸亏找到了一些草,从土里拔出根来,抖干净,细细嚼嚼还有点甜味,只是咽下去的时候肚里难受。
走到大刘庄寨堡外面的那日,天热得要命。
地面烫得快把我的脚底燎出泡来,远远看去,空气扭曲着上升,仿佛一个巨大的幻境。
我觉得我还能坚持,但我觉得田四怕是快不行了。
原来他一天还要哭一场,从前天开始,连哼唧的声音都小多了。
我已经夭折了三个儿子,如今孩儿他娘也死了,这是我最后的指望了。
噗通!
我垂头跪在大刘庄寨堡的外面,把田四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前。
然后我整个身子贴下去,不要命地磕头。
“大老爷行行好吧,行行好吧!救救俺儿,拿我嘞命换俺儿进去中不中!”
“干啥嘞!”
寨堡上一个黑脸的粗壮汉子从上面探出头来朝我喊。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汉子姓李,是大老爷信重的长工。
“真是饿嘞不沾啦!不救俺也中,把俺杀了炖肉都中,炖了给俺儿一碗汤喝就中!”
我哀嚎着磕头,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只可惜这一路上,我早就把眼泪哭干了,如今这样,别人看来恐怕是有点虚假。
过了一阵,换了一个人说话。
“你是谁,哪里来的!会干啥?”
我抬头望去,是一个瘦高个的斯文人,一看就跟我们这些打短帮的不同,我明白这就是寨堡里能说得上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