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蓟摇摇头,紧皱的一线眉舒展抬起,拍拍他的肩,低沈的声音有些暗哑,带著一丝淡淡的责怪:“少主,即便受伤也不该长久的全无消息啊!你可知家主得知你遭遇劫杀下落不明时有多痛急?一张黄梨木椅竟被他生生坐塌!”
“是啊,家主暗地里不知派出多少人马去寻你,却总是没有半点音讯,差点都要急疯了!就连我们也是整日里坐卧不安,焦心不已。”
北宫魅在一旁补充,欣慰道,“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我当时身受重伤,神智昏迷,一切都身不由己。”
锦螭苦笑著拉开樊英璃的手,“暗杀又是接连不断,只好躲藏起来。待到身体基本复原,便马不停蹄地往岛上赶。”
“该死的歹人!”
樊英璃狠狠咒骂一句,复又握住他的手腕,急问,“少主,你可知劫杀你的是谁?樊姨势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尴尬无奈的笑悄然褪去,勾起的唇角挑出薄凉和讥讽,“樊姨,我只知最初劫杀我和护卫的是一路歹人,後来连续追杀我的歹人又是另外两路,统共有三路歹人想要我的命。”
“什麽?!”
三大管事愕然惊呼,面色俱是一变,三双眼眸尽数阴沈下来。
锦螭似未所察,眉峰轻蹙,对樊英璃淡淡问道,“对了,樊姨,母亲可知我遭遇劫杀的事?”
樊英璃摇摇头,眼眸里的阴沈融进几分忧伤:“少主,你也知八年前你遭劫杀失踪时,主母悲痛伤身,落下病根。家主怕主母旧疾复发,便暂时压下此事,没有派人到邬国给主母送信,想等寻到你後再告知主母。”
“喔,母亲还未归岛麽?”
他半垂眼睫,掩去眸中波光,“如此甚好,我虽平安回来了,父亲却又被蛟帮”
三个大管事闻言怔愣片刻,随即面色黯沈下来。
“少主,你已知道家主”
樊英璃紧了紧手,无力地放下他的手腕。
“在芦苇荡中,我遭到匪寇水蜘蛛的狙杀,从他们口里知道的。”
锦螭抬眼冷笑,“我还知道蛟帮在二十里处摆船围岛,欲在明日血洗锦螭岛。”
“少主,水蜘──”
“父亲!父亲!家主醒了!家主醒了!”
大敞的门外奔入一个大呼小叫的少女,突兀地打断了北宫魅的话。
北宫魅似猛然惊醒一般,微张的唇蓦地抿成一条狠厉的直线,视线转向跑进议事堂的少女。
少女著鹅黄色的绣蝶衣裙,垂云髻上斜斜插著一支玉坠翡翠簪,簪旁别著一串淡黄小绢花,明眸皓齿,清新俏丽,额际间挂著一滴小汗珠,双颊因急速奔跑涨得红扑扑的,衬得一张小脸分外明豔。
“父亲,家主醒了,醒了!”
她冲著北宫魅嚷道,红豔豔的小嘴不停喘气,显是一路疾奔而来。
家主醒了?!议事堂内的众人又是一惊。
“北宫媛,你说我父亲醒了?”
锦螭踏前一步,醇冽清澈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询问,北宫媛猛地转眼看去,秋水明眸中霎时放射出狂喜的光芒:“锦哥哥!你平安回来了?!”
凹凸玲珑的嫩软身体似乳燕投林般向他扑了过去。
以往锦螭对这个美丽的少女的亲密举动并不会拒绝,可此刻在那股清雅香风飘来的刹那,他的脚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错开一步,抬手稳稳接住北宫媛的手臂,将她固定在胸怀两尺开外。
“锦哥哥,你这是”
北宫媛没有扑进朝思暮想的宽厚怀抱,有些不解地看向面前的绝俊男子。她今年十六岁,自懂事起就喜欢围在锦哥哥身边,缠著他陪她玩耍,缠著他教她武艺,缠著他与她吟诗作对,弹琴赏月锦哥哥虽然清冷,但也温柔,无论她要求什麽,做什麽,从来都不会拒绝她,为何为何这一次会把她挡在怀抱之外?他他可知听闻他遭遇劫杀,又像八年前那样下落不明时,她的心有多痛多难受多担心?家主被流箭射中,因著是他的父亲,她像伺候自己的父亲一般与奴婢和大夫一道日夜守在床前,只为替他尽孝。心里越想越委屈,两只大眼不禁红了,泛起粼粼水光。
“北宫媛,你说我父亲醒了?”
锦螭没有去思考自己身体的反常举措,也没有去关注娇俏宠物面上的委屈和眼中的水光,只是又一次轻轻询问道。
是了,锦哥哥一定是太担心家主才会突然变得反常的。北宫媛宽慰自己,对锦螭扯开一抹甜笑,“嗯,锦哥哥。家主方才突然醒了,只是身体异常虚弱,几乎连话也不能说。”
“北宫叔、李叔、樊姨,劳请你们在议事堂稍等片刻,我去看看父亲便即刻回转。”
锦螭放开北宫媛的手臂,不著痕迹地将她的身体移到了一边。
“我和少主一起去。”
北宫魅立刻接口。
“我也是。”
李蓟和樊英璃几乎同时说道。
锦螭摆手,清凌墨眼染上飘忽的浅笑,“我知道北宫叔、李叔、樊姨对父亲的担心,不过父亲伤重体弱,恐怕无精力见人,还是请你们在议事堂中等我回来共商应对蛟帮之事。”
他顿了顿,眼中的笑隐没在幽黑之中,“我也只是想看看父亲问问他”
最後几个字音极低,仿佛根本就没从口里吐出。
“去吧,少主,我们在这里等你主持议事。”
李蓟叹息,拍肩鼓励道。转身回到座位上直直坐下。
北宫魅和樊英璃对看一眼,也向锦螭点头,寻了各自的位置坐下。
锦螭不言,恭恭敬敬地向三人分别行了一个弯腰大礼。直起身,月华袖袍轻颺,衣角间缀绣的墨银修竹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半弧,人已是向议事堂外翩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