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光阴,在老夫妻二人眼前一闪而过。
似乎还是昨日。
幺子跪在他们跟前,请求爷娘与他决裂,不再认他这个?孩子。
前路艰险,他需要至亲置身事外?。
“为何?”
“阿耶,我喜欢素玉,”
谢景明头一回坦诚自己的心?意,那人却不在眼前,他咽喉艰难晦涩,“就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仅是为素玉那孩子一家翻案么?”
谢老猜到了缘由,双眼紧紧盯着他,希望他亲口说一说,不要压在心?里,委屈了自己。
灯火在冷月夜风中摇晃,将窗棂斑驳暗影投在两人间?。
少年启唇半晌,才轻声说话。
“我入朝廷,不仅仅为了给阿玉一家翻案。阿耶你看,这世道黑暗,人人向往光明,可总得?有人折身黑暗,找到打火石,才能破开一丝光。”
幺子当时脸色苍白,眼中挂泪,面容脆弱如透白琉璃,双眼却不躲不闪,直直看着他,“阿耶,我想找到那颗燧石。”
如此?,才能为阿玉申冤,为他连日奔走大理寺,所看见?的无?处伸冤的万民,开一处可鸣鼓申冤之地。
也为——
他们年少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许下来的愿想,拼一把。
“你可知?,世事本就不公?。哪怕你有麒麟文曲之才,能过科举这一关,却不一定能得?重?用?。”
谢老不入官场,并不代表他不了解官场。
新皇上位变革之初,刀向谁人,便能看出其志在何方。
先帝想要斩断剔除之弊端,对方或许未曾想过。
“我知?道世事不公?,我也知?道朝政不明,可要完成我心?中之事,湛,虽九死而无?悔。”
他脊背挺直,不曾摇动。
谢老公?心?欣慰,私心?却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听自己的话。
纵然如此?,他还是选择为孩子明心?。
他轻声问:“一人微茫之力,有用?吗?”
“有用?。若是无?用?,阿耶和大兄,何必奔走乡野无?偿讲学,教?人识字明理。”
谢景明苦笑一声,“左仆射青年时,也亲自下田,一寸寸丈量土地。是你们教?我,知?不如行。不是么?”
他眼中泪光,倒映着烛火的弱光:“倘若这世上全然黑暗,再无?半点光明,想要破开固然不容易。可一旦有一丝光,就总有人愿意前赴后继,不计代价,将黑暗撕开。每个?站在前路上,于茫茫暗色之中呼喊的人,都是有用?的人。”
少年人连日奔劳,身体虚弱不堪,语气也羸弱,却有泰山不移之坚定。
谢母心?疼地将幺子抱入怀中。
“为官难清,清者无?法真正做事,欲要成事者反倒要遭受世人毁谤,你可想清楚了?”
她的幺子,自小立志便是为朗月君子,一旦入朝堂,便要注定为不可为而为之。
“世人毁我誉我,于我何如?”
谢景明看着双亲,神色不变,“儿此?一生,只恐要辜负爷娘养育之恩,心?中愧疚。”
谢母伸手,在他头顶上拍了拍:“前路难行,爷娘此?后都无?法再庇佑你,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忘了武夫子的教?导,日日耍耍拳。冷了要添衣,日光甚好?时,要将被褥晒一晒,这样睡得?舒服一些。”
“你母亲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