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实在有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留他过夜。”
话音落,只听宁嘉青一声短促的笑,尾音上挑:“谁问你了?”
他口吻满不在乎,仿佛从未在意过这件事。
驶过国会大厦前立交桥,下桥时前面的路被停着的几辆警车封住了,所有车辆等待排队检查。
到他们时,警察先看了看车里人,随后让宁嘉青出示证件。
钱夹在盖着闻珏双腿的西装外套里,闻珏从内兜掏出来,打开时微微愣了下,随后将证件递给车外的警察。
检查结束,汽车放行。路又变得拥堵,响起此起彼伏的车鸣声。
因为往前的三条岔口被交警封得只有一条,临时信号灯的时间特别长,红灯以分钟为单位倒计时。
宁嘉青心情却似乎不错,借着堵车换了悠扬的萨克斯爵士乐。
在乐曲高潮来临时,宁嘉青问闻珏:“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来我家,在我房间抽出那片积木时,告诉我有时选择舍,比取更重要。。。。。。我用这三个月的时间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我来回答你。”
闻珏脑海里闪过刚才打开宁嘉青钱夹时的画面,透明封膜后面塞着剪裁不整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是自己在泰国时的旧照。
面对宁嘉青的这段话,他并未追问,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说:“穿衣这件事,只是我截瘫带来所有不便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毫无预料的话,宁嘉青蓦地一怔。
闻珏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其实一开始我没办法适应从正常人到残疾人的转变。。。。。。尿液弄脏裤子,排泄物沾到床单都是常事,小事。更别说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那半年,难以忽视的尿路感染,大腿内侧污秽感染生出褥疮,流出恶臭的脓水半个月才结出痂。”
“然而当今社会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荧幕戏剧。对待像我这样无法自主生活的人时往往用一笔带过的手法,展现人眼前的是正面得体的形象。生理上的羞愧,不堪和绝望,却鲜少有人提起。”
宁嘉青欲言又止。
诚然如他所说,那场车祸以后,宁嘉青从未触及过他生活的另一面。
能熟练地使用轮椅,正常日常起居,甚至有余力照顾花花草草。除了愈合的手术刀口和布满伤疤的双腿,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好像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正常人。
“我还算幸运,伤势并未太重,脊髓损伤只影响了双腿活动,腰部还能有感觉。并且也有足够的金钱和精力,保证生活的品质。”
闻珏抬眼,与后视镜里的宁嘉青对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无法预测。可能再过个十年八年,损伤恶化,逐步感觉丧失、肌肉萎缩和大小便失禁等等,都会一一生在我身上。”
红灯变绿,车流缓缓流动。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刺耳的声音迫使宁嘉青回过神。
他紧绷着下颚,左手用力地挂挡启动车子,话有些苍白:“不会的。”
闻珏摇头,“相反这是医学上的大概率事件。”
沉默片刻,他喊了声宁嘉青的名字。
“你对我的感情,就像那枚榉木。各种巧合赋予它特殊意义,使你被迫产生虚假依赖。忽略了它的本质是被召回的残次品,也忽略了同它一样的我。”
“仅仅是一位残障人士。”
几个字说得很轻,却重重敲在宁嘉青的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痒得疼,直钻咽喉,疼得一个字也吐不出。
接到宁嘉青电话时,韦京年刚刚结束跨国视频会议。对方ceo在南半球,不得不在凌晨工作。
“嘉青?”
低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睡了吗?”
“没,刚结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