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韫眨眼。
美的不是月亮,是月亮下的人。
傅濯枝怔愣片刻,不禁偏头捂了下脸,闷声说:“檀驰兰。”
哪怕他知道这只是檀驰兰再寻常不过的一句夸赞。
“小时候,老祖宗教我写字,常写的就是有关月亮的诗词,因为他白日无暇,只有下值后才能教我。那时候我们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檀韫伸手搭在船沿上,倾身趴上去,“你知道老祖宗为何会收我吗?”
“知道。”
傅濯枝说,“因为那次老祖宗微服出京,被摸了钱袋子,你替他讨了回来,为此被偷儿踹折了一只腿。”
“我一眼就瞧出来这老爷爷身份不一般,他穿着寻常的布料,气度不出挑,不出挑得恰好,就像他的眼睛,不够清明,但沉静如渊。因此我豁出去了,我想讨好他,希望他拿几两银子到我家,把我买走做个仆人。”
檀韫撑着下巴,语气陷入回忆,轻渺如烟。
“老爷爷看透了我的伎俩,对我笑了,他接过脏兮兮的钱袋子,告诉我他是个宦官。我问他,当宦官好吗?他说若生来好命,没人愿意做宦官。我说赶巧了,我生来没好命,愿意做个宦官。他笑了笑,说可以买走我,把我送进高官家中做个小厮书童,以后长大了可以自奔前程,我却摇头。他当时看我的表情有些惊讶,说,孩子话,我那会儿是个孩子,就说孩子话,我跟他进宫了,受阉刑之后,我没有哭,他静静地看了我许久,伸手摸我的头,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檀韫看向傅濯枝。
“鹤宵,你知道我和执着于进宫吗?”
傅濯枝看着他温和沉静的眼睛,说:“因为那里是天下最高的地方。”
“是,同样都是搏前程,我为何要等到十几年后,我现在就要搏,哪怕付出无法追悔的代价。我不想做小厮书童,我要去追高的地方。”
檀韫偏头看向水面,“那时的我走在宫道上,觉得两侧的宫墙好高好高,望都望不出去,许多人都想出去,觉得宫规森严,觉得那是座天天都要把人往里头埋的坟墓。我不想出去。我从宫道往前走,踏过一道道小宫门,走到乾和宫门前,站在丹陛上回,满座帝宫皆在眼底。”
傅濯枝没有说话。
檀韫又看向傅濯枝,说:“小时候在家啃冷馒头挨藤条的我也不会想到,我以后会站在乾和宫的御阶上。命嘛,这玩意儿就像块泥巴,刚落地的时候形状不同,有些丑得不堪入眼,可往后是要烂在地上,还是改头换面、重塑人形,便是七分内塑,三分外塑了。”
傅濯枝好似无奈,“你真的很执着。”
执着于宽慰他,改变他,拯救他。
不,若论执着,傅鹤宵已至疯魔。檀韫眼前又掠过那场大火,他伸手替傅濯枝理了理腰间的玉佩,垂着眼说:“鹤宵,若让我来当娲皇,你必定是最华光璀璨。”
傅濯枝愣着,感受着檀韫轻轻地抱上来,像块沉甸甸的梦,坠在他怀里。
“我喜欢站在高处往下看,”
梦温柔地蛊惑他,“以后空闲时,常来宫中走走吧。”
第38章真亲臣
乾和宫今日气氛冷凝。
随着案子的深入,被查出猫腻的人越来越多,今日内阁收到许多求情的折子,请了司礼监一同商议,多数是瞒下来的意思,最终宋阁老拍板,全部呈上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