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將一座巍峨的山收盡眼底。
男人的手指修長,極具力量感的筋脈直抵指骨,可就是這樣的一雙手,就連撣灰這樣的小動作都帶著顫。
池洛看著那樣的一雙手,卻是連簡單的退步動作都不會了,眼看著季明軒得寸進尺的靠近,將池洛鬆散了一個的鞋帶繞在指間,笨拙地繫著結。
「你還不放開他!」反應過來的夏子鈞毫不猶豫給了季明軒一腳。
黑色的風衣上落下明顯的鞋印,皮肉的悶響聽得人心驚膽戰,季明軒卻硬生生受了下來,他手上的動作甚至都沒停。
一直到池洛的鞋面上出現一個完整的梯形結,男人這才抬起頭來去追池洛的眼睛。
「洛洛,別推開我。」
季明軒聲音不大,拖著撕裂的喑啞卻始終有什麼堅定的理由,仿佛溺水的人在拼命自救。
他向池洛求那根稻草,他說:「怎麼樣都行,就是別推開我。」
有那麼一刻。池洛聽見山上松濤如許。
他不請山,而山自來。
。。。
上樓的腳步聲參差急促,池洛一個失手將門關出震天響。
心臟咚咚跳動在耳邊,最後落荒而逃的竟然是他自己。
在那樣的時刻,面對那樣的季明軒,無論是拒絕、接受還是質問,任何的語言都顯得虛假蒼白。
池洛的本意從不是要季明軒這樣的人在他的面前低下頭來,摘下他神的光環,他本來就沒把自己和季明軒放在一個完全對等地位置上。
他最開始最開始的初衷,只是想要男人站著他的目光所及之處,高一點,遙遠一點都沒有關係,他能從那捧光里獲得丁點的愛和關注就足夠了。
所以無論季明軒卑微,懊悔,還是使勁手段池洛都無法從中得到任何報復的快感。
那是他虔誠仰望過的人呀,他要怎麼去否定那個人一如否定過去的自己呢?
「外面零下了。」夏子鈞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
他很想將抵在門上門失了魂的池洛從他自己的世界裡拉出來,圈進自己的懷裡,告訴池洛他這裡的門永遠為他打開。
可他卻又比誰都明白他的安撫無法將池洛從那一隅世界拉出來,最多也只是又添了一個有心無力的傷心靈魂而已。。
解鈴只須系鈴人。
夏子鈞不遠不近的站著,「他肯定呆不了多久的,我。。我還可以多呆一會。。」
「夏子鈞,對不起。。」池洛的聲音淹沒在他自己的呼吸里,尾音拉長在哽咽里,聽起來像是要哭了,「對不起。。」
「和你有什麼關係,不要為那種人浪費任何情緒,我能住大房子是好事。。」
想要安慰的人自己卻忍不住先紅了眼,夏子鈞粗著嗓子不讓自己流露出一點軟弱。
池洛搖了搖頭,他空洞著一雙眼,眼睛裡的水汽揮發成薄薄的水霧,眼尾被凍出的紅霞直入墨色的鬢髮。
明明池洛還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夏子鈞就是知道沒辦了,全都來不及了。
就算沒有那些算計池洛一點點修復起來的那些都已經被無聲地打碎成原形。
在這場愛情角逐的里,季明軒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明明是想狠狠參奏一把季明軒的人,最後卻心酸成一灘檸檬水,夏子鈞一把捂住了池洛那雙隨時會下雨的眼睛。
淚比吹過的寒風的臉頰和手掌溫熱,在夏子鈞的指縫之間無聲息蔓延開的是池洛的崩潰。。
情緒只失控了片刻,後果處理比戰場清掃還要困難,池洛紅著眼囁嚅著,「夏子鈞,我——」
「臉壓扁了都。。」夏子鈞捏捏池洛的鼻頭,所剩無幾的不甘全都按捺進心臟的深海。
他注視池洛太久,甚至比池洛自己還要了解他的脆弱。
他不能做壓在小狐狸身上的稻草,半根都不行。
夏子鈞手腳麻利地扯下陽台上曬著的白色毛巾,沒頭沒臉裹住了池洛,連人帶著浴巾往進浴室里塞,「在外面站了這麼久,這個天氣不泡熱水澡,簡直是對不起家裡的這口浴缸。」
水柱將瓷白的浴缸沖的嘩嘩作響,水霧在狹窄的洗手間裡慢慢蒸騰開,夏子鈞曲著腿姿勢憋屈地蹲在浴缸旁試探水溫。
池洛住進這裡之前是沒有浴缸的,就因為他無意件冒出的一句不習慣,夏子鈞愣是背著他買了浴缸,一個人扛上了六樓。
當時池洛問夏子鈞,這麼大個的東西,不嫌擠嗎?
夏子鈞也不答就傻笑著一個勁撓頭。
現在看來真擠啊,但也真的溫暖。
池洛隔著薄霧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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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間的溫度打得很高,浴霸亮成一個金黃的小太陽,原本可以透著百葉窗進來的月光被強光擋在窗外,就連冷風拍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也淹沒在嘩嘩的水流中,更遑論樓下還站著的那個人孤獨的呼吸和心跳。
熱水泡身的那一刻,整個毛孔都在舒暢的進行呼吸反應,池洛仰面躺在浴缸里,眯著眼看著綴上一層水珠的銀白色的百葉窗。。
困意並著倦意被熱水蒸騰開,大腦被舒適溫暖沖昏了頭,就連他拉著夏子鈞離開時男人朝著他扔來的急切而又悲哀的視線都被抹去了情緒,恍惚的像是進入了某種情景回放。
「洛洛,他今晚住你這裡。」當時的季明軒指著夏子鈞,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