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桑迟发现自己缩在熟睡的约书亚怀里,微一仰首便可见他的喉结和轮廓清晰的下颌。
她向来没坏心思,因而意识不到这位时刻浸润危险中的家族掌权人毫无防备向她暴露致命处有什么意义,但要换了他的副手或下属在这儿,必然抑不住惊讶。
怕扰醒他的睡眠,她没动,静静回想自己刚才的经历,试图把看不清面容的丈夫对应出身份。
细心提醒她注意台阶,比较像约书亚。
冲动教训欺负她的人,则比较像赫尔曼。
两桩事指向不同的人,她思索片刻,对丈夫的猜测绕回到了原点。
至于回忆中的其他可疑处,桑迟不是没记下,只是仍然没想通。
婚礼上丈夫额外提出的问题,孤儿院里她明明看到却消失了的伤口,最后在地下室中年幼的丈夫仿佛死而复生般醒来与自己对视的样子。
她的小脑袋瓜不聪明,光是把所见所听复盘一遍就耗尽内存了,分析内情就得过热,干脆停止靠自己继续想下去,准备等再联系上系统的时候听他指导自己怎么做。
可不再胡思乱想,却要保持不动就有些无聊了。
她转着眼珠子到处看卧室,数完了墙纸上有多少朵小白云,便开始默数约书亚根根分明的长睫有多少根。
然后就看到他睫羽颤了颤,掀露出其下灰蓝色的眼瞳,色泽暗沉如同阴云积压的天空。
初初睁开眼时,约书亚来不及伪装。
陷在梦的余韵中,他之前一直掩藏起来的、仿佛能刺透人骨的冷漠暴露在桑迟面前。
他的本性似乎是不把其他人当作同类看,看人与看石头没什么区别。
正想给他一个笑容的小美人愣住,在他的注视下不适地缩了缩脖子,试图把自己挪得离他远一点。
她一动,约书亚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面对的是谁。
虚伪却足够瞒骗她的温柔重现眉眼间,他把她重新抱近,面颊轻蹭了蹭她的发,声音微哑地说:“抱歉,我做了噩梦。”
他模样生得好,虽然和赫尔曼五官无差,但不是弟弟那种出窍利刃般张扬攻击性的气质,更近完美无瑕的冷清珠玉,一旦示弱就有种琉璃将碎的脆弱感。
“很可怕的梦吗?”
桑迟信以为真。
为了安慰他,她抽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背,不甚熟练地说:“没关系,只是梦而已,醒来就好了。”
只是梦吗?
约书亚亲了下她的额头,没说话。
他梦到了桑迟和她丈夫阿德里安的过去,但不同于她切身处境地体验,他只是看到了三个不太清晰的画面。
夫妻俩在神父面前宣誓的画面,女孩在树下给男孩上药的画面,还有邪神祭祀现场牧者癫狂祝祷的画面。
前两者只是令他不爽,最后见到的那一幕却着实令他感受到几乎不曾有过的害怕。
怕桑迟在那里,而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幸而醒来时便见到安然无恙的小美人乖乖窝在自己怀中,心中积郁的戾气涤荡一空。
这一觉睡过去有将近两个小时,约书亚准备和她温存一会儿,再算着时间假装出门买菜,故技重施从外面带餐,装成是自己做的。
可惜正闹着的时候,被他捏痒痒肉像条小鱼翘尾巴乱扭的桑迟瞧见枕边他静音了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电、电话!”
桑迟笑得气都喘不顺,眼中泛起泪花,终于找到劝他停手的借口,连忙捏住他的手腕推他去干正事:“有你的电话来了,快接。”
约书亚遗憾地拉远距离,就看到漏出一小截腰的睡衣小美人抱起床头柜上的衣服,鞋都顾不上穿,赤着雪白的足踩出一连串哒哒声溜走去浴室换衣服了。
看来是欺负过头了。
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约书亚唇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