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冬正用煮沸的茶水给张朝清洗餐具,“也就我们单位这一片儿,平时周末也不怎么社交,你如果要问我市里有什么好吃的饭馆饭店,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这儿就挺好的。”
张朝说,“我挺爱吃面的。”
“我知道。”
蒋冬把烫好的筷子放在张朝的盘子上,“学校食堂只要一做面条,你准能吃好几碗。”
张朝笑道:“不是吧,这你都记得。”
“记得啊。”
将两只茶杯倒满茶水,蒋冬轻抿一口,语气异常温柔地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张朝感到些许不自在,好在这时,服务员端着牛肉面和啤酒进来,打断了张朝心里还没产生的、微妙的尴尬。
“快尝尝。”
蒋冬道,“他家的面真的很不错。”
一路奔波的确累人,更熬人的精气神,张朝早就饿得不行了,狼吞虎咽地尝了口面条,吃下两大片牛肉,眉梢一挑:“味道确实好。”
之后的几分钟,两人专注吃面喝汤,没先喝酒,得等烤串来,不然喝不尽兴。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下肚,张朝舒坦地摸着胃,靠向椅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口地、不顾形象地吃过东西了。
三盘烤串端上桌,换走了空面碗,空气中响起酒瓶碰撞的声响,蒋冬拾起一串羊肉串,没再照顾张朝,示意他随便吃,让他在自己这里随意一些。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蒋冬问。
“就那样。”
张朝痛快地喝了几口啤酒,“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三树印刷厂是不是经营不下去了?”
蒋冬继续问,“不然也不会叫你来要这笔可笑的欠款。”
张朝诚实点头:“半年前就发不出工资了。”
蒋冬:“那怎么办?你有没有物色新的工作?”
“我能干什么啊,我又没你优秀,能做的工作太少了。”
咽下土豆片,啤酒喝了一半,张朝说,“咱们那个小破地方……哦,不是,我们那个小破地方,赚的钱也就够交房租的,饭费都得东拼西凑,我们这种人只要饿不死就算好好活着了,等我回去看看哪家文印店招人吧。”
蒋冬话接得极快:“出版社司机班刚退休了一位老司机,正缺人呢,社长的意思是找个外在条件好点儿的,精神点儿的年轻人,载着他出去开会应酬也有面子。”
握着酒瓶的手在空中一顿,张朝怔愣地看向蒋冬,在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本能地让自己燃起希望。
内心复杂极了,思绪像一团乱麻,蒋冬的话无疑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对于张朝这种胸无大志一直在落后的小乡镇里艰苦谋生的人,根本抗拒不了如此巨大的诱惑。
“不了。”
喝完酒,张朝拒绝道,“能把欠款要回来我就很知足了。”
蒋冬的眼神瞬间变了,温柔中多了几分欣赏,显然,这是他想听到的回答,这也证明了他没有喜欢错人。
张朝一直没变,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变得势利,还是蒋冬记忆中最纯粹的那个人。
唇角微翘,蒋冬摇晃着啤酒,终于打开了深埋心底真正的话匣子:“我保证,欠款能要回来,只要你回答完我的问题。”
酒精开始上头了,双颊泛红,但意识尚且清醒,张朝反问:“什么问题?”
“我早就问过你了,问过很多遍了。”
蒋冬说,“你和薛凡还在一起呢吗?”
提及薛凡的名字,张朝突然像是从天堂跌回了人间。心口一震,他垂下眼,伸手拿起烤串,又放下了。
后背贴紧座椅,张朝长长地舒了口气,手掌摩挲着裤腿,半晌,挤出一丝微笑去看蒋冬,回道:“没在一起了。”
“我们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