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小区门口不远处,一辆车,一辆他坐过无数次的越野车,在不见光亮的黑暗里停了整晚。
两天后,洗发水到了,快递员刚走,乔四海便迫不及待打开,跑进浴室脱了个精光。绵密的泡沫丰富,乔四海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将泡沫涂满全身,很快,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甜蜜的木质沉香味道,那种让自己如痴如狂、欲罢不能的香调。他像一个中毒已深的人,由外而内,饥渴地贪婪地嗅着唯一的解药。
不多时,泡沫消失;乔四海又挤出洗发水,打出泡沫,涂满身体;如此循环,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忽地,乔四海蹲下身子,放声大哭,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他现在这种行为,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做法。他就跟精神疾病患者一样,做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幼稚的行径。
恍惚间,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然而等他试图梳理,眨眼那抹思绪变得像身上的泡沫,轰然破裂,再也不见。冲掉身上的东西,乔四海木然地走出浴室,开始反思自己的异常。
没想到这一思索,就是一周。
接到殷楚风电话的时候,乔四海正在厨房煮着面。客厅里,手机铃声响起,乔四海随手关上煤气,心里还纳闷是什么人来找。
“喂,谁啊?”
乔四海心不在焉地接起电话,看也没看来电显示。
“谁?我说乔四海,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对面,殷楚风的声音震耳欲聋,乔四海不得不拿着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听声音,殷楚风好像发了很大的火,乔四海皱紧了眉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我说你打算彻底跟我们断绝联系了是吗?你回了家也不能一个电话都不打吧,我和林岚也就罢了,可是花信之前对你那么好,你也这么绝情?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啊。”
殷楚风发疯似的劈头盖脸一顿骂,丝毫不给乔四海留情面。
乔四海被骂得灰头土脸,心里窝了一股火,想要反驳却猛然发现殷楚风说的是事实,只得老老实实听着对面的奚落。
殷楚风:“当然,我也没有资格来指责你。为人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花信和你都在一个城市里,他受伤了,你好歹也要慰问一下吧。”
什么?乔四海紧张得呼吸一滞,心脏怦怦地加速跳动,“花信,受伤了?”
殷楚风:“嗯,现在人在医院里躺着呢。”
“哪个医院?他现在怎么样?伤到哪里?严不严重?”
听到花信进了医院,一瞬间,乔四海方寸大乱,思绪混沌不堪,一口气把问题全部抛出来,却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行,算你小子还有良心。”
殷楚风对他这个态度显然满意不少,不知不觉语气柔和了几分,报完医院地址和病房号,也不管对面有没有听清,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都说没事了,你又何必麻烦给他打电话呢。”
病房里,花信额头覆盖着几层纱布,套了个白色的绷带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殷楚风无奈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
趁花信不注意,殷楚风偷偷撇嘴,接着大大咧咧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再说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让他来伺候伺候你怎么了?难道当初你就白白对他好了?”
花信啧啧:“瞧着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好像我瘫了一样,还用人伺候?”
殷楚风嘁了嘁,“我跟你说,腰就是咱们男人的命根子。怎么说你也是从屋顶上摔下来的,虽然医生说没事,但我劝你最好还是多注意些。”
说着,殷楚风眼睛不怀好意地往花信某个部位瞅,言语下流粗鄙,“我这可不是为你好,而是为了未来某个姑娘着想。你说,你万一变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人家这不就跟守活寡一样吗。”
花信听得满头黑线,咬着牙根儿回道:“这用不着你操心。”
殷楚风赞同地点头,“也是,毕竟我不是目标用户,没法针对使用体验发表评论。”
乔四海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殷楚风大爷一样瘫在凳子上,花信认命般地坐在床上削苹果。
一周多不见,花信憔悴了许多,曾经稍长的黑发被剃成了平头,露出峭峻广阔的额骨以及挺拔的鼻梁;脸颊明显消瘦,下巴也成了尖尖的样子;眼周泛着青色。唯一不变的是清澈明亮的眼神,温暖依旧。
看到花信的那一刻,乔四海心胸豁然开朗,连日来的迷惘彻底消弥。就像是荒野迷失方向的旅人,在困顿中苦苦挣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又像是情绪漂浮不定的教徒,终于找到了唯一的信仰。乔四海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只知道他现在满脑子充斥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再也不要和花信分开了。
乔四海快步走进病房,不满地夺过花信手里的刀子和苹果,愤愤地瞪向殷楚风:“殷楚风,你不知道花信受伤了吗?为什么还让他自己削皮。”
“拜托,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殷楚风为自己鸣不平,叫屈,“你没注意到他伤了脑子吗?我这是在锻炼他的平衡能力好不好。”
尽管好几天没见,但再见面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隔阂的感觉。花信抬头看了眼乔四海,眼神略带嫌弃:“乔四海,你这是刚从山里出来?”
乔四海怔住,啊了一声,不知道花信为什么这么说。看到他那副样子,殷楚风大方地拿出手机,点开相机,让某人亲眼瞧瞧自己现在的尊荣。
看着相机里的自己,乔四海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块砖缝钻进去,他现在这模样,都不能说是狼狈不堪,简直就是蓬头垢面,不忍直视。头发油乎乎的,乔四海认真回想了下,自己是四天还是五天没洗了呢?鼻头油腻,光滑锃亮;眼角更是显而易见几块大的眼屎。身上的衣服,也似有似无散发出阵阵汗臭。还好,这是个单间,乔四海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