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江水在峡谷低处奔流,卷着汛期的黄沙;经年生长暗绿云杉在烟云滚滚中挺立;天空暗青,偶有湛蓝在层云后探出头。
他们绕着雪山行驶,却看不见雪山。
临近午后,气温渐渐升高,车里暖气实在太热,但没人调整。阮青屿热得整个人都慵懒起来,他斜靠着车门,任由凌泽沉默着握着自己的手。
鼻尖冒出点点汗珠,阮青屿垂下眼,盯着鼻尖上的小亮点。
他不太确定凌泽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而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心思,是不是和凌泽一样。
凌泽口中的只想和自己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要从读书时算起,还是从分离六年后的现在算起。
喜欢不喜欢,爱不爱,合适不合适,结婚不结婚,不对,大陆不能结婚。
如果不结婚,他会不会又突然消失?但即使结了婚,也不能保证朝夕相伴。
阮青屿挪挪眼,瞄眼时间,在两人重逢后的第八天,在凌泽握住自己手后的第十三分钟,他在愁两人如何天长地久。
他想,不然就让这条路这么无尽地延伸下去,好像也是可以。
但路总是会有尽头,眼前确实是没有路,路虎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停下。铁门没锁,插销简单地扣着,上面挂着个牌子,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随手关好,防止牛跑。”
“我下去开门。”
阮青屿不等凌泽反应,抽出手,跳下车,小跑着往铁门去。
车外的空气凉爽得恰到好处,风一吹,鼻尖的汗就没了;阮青屿清醒过来,凌泽一路的沉默,让他开始怀疑刚刚车上也许什么都没生过。
铁门能推开的范围有点窄,阮青屿用尽吃奶的力才把被铁锈锁死的门扇完全推开。
路虎揽胜车身宽,凌泽小心地贴着铁门边,将将开进去,松开油门,等着阮青屿回副驾驶。
凌泽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阮青屿正迈着弓步,伸长胳膊,吃力地将铁门往回推,整个人几乎都快吊上铁栏杆了,好像海边滩涂退潮时挂在网笼上的螃蟹。
他暗笑,下了车。
“你早餐三个蛋黄是白吃的吗?”
凌泽伸手握住铁门栏杆,手腹与阮青屿的手指相贴。
“你厉害,你来。”
阮青触电般松开手,退到一旁,喘着粗气不服气道。
话还没说完,铁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上,恢复回原来的样子。
“嗯,三个蛋白体积比蛋黄大。”
阮青屿给自己找补,转过身去,不肯接受事实。
“对对对,那半个酥油饼都被狗吃了。”
凌泽又伸手,牵过阮青屿:“走吧。”
阮青屿掌心很凉,大概是刚刚在铁栏杆上握得太久的原因;凌泽感到那冰凉而柔软的指腹在自己掌心微微挣扎一下,便安静地轻蜷着,任由自己牵着走。
“咸的吃多,狗要掉毛,你小心秃顶。”
凌泽听到阮青屿骂自己,哈哈哈笑起来。
对对对,我俩都是狗,狗咬狗。
原来山阴的场地,在支路尽头的村子里;大概是平时大车来得少,房子的间距很窄,凌泽减慢车,缓缓地在窄巷间穿行。
也不知道绕了几个弯,眼前的景色骤然开阔起来,金色的青稞田翻着浪展现在两人眼前。
“凌泽啊。”
凌泽听见阮青屿开口喊自己,恍惚间他有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手一抖,方向盘偏了,车身从民房的墙角划过,出好大一声响。
凌泽急踩下刹车,两人瞬间前倾,又被安全带弹回座椅。
“……”
他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是看着阮青屿表情尴尬。
“没事,狗开车都这样。下车看看有没有把人家墙角磕没了,赶紧拿人民币去补补。”
阮青屿拍拍他的肩,表示谅解。
“要不你来?”
“我不是狗,不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