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不敢将五十年前记忆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兕奴与今时今日别人口中荒淫无道的昏君联系在一块儿。
他偏执地想要去帝京亲眼见一见那位“天授帝”
,亲自去寻找答案。
藏在锦被下的手攥紧,他张了张嘴,想要让高炎定带上自己同行。
然而对方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未等他出声,便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此行,除了押送贺仪的五十亲卫以外,我不会带任何人同去。”
明景宸脸色愈苍白得透明,只听对方又道:“我把金鼓留在府中,若有事,你大可差遣他。你只管好生养病,旁的不用去烦心。”
说罢,高炎定似乎还有未忙完的事要做,没在听雪堂多做停留。
明景宸望着窗上各色的光影,愣怔了许久,直到梅姑担忧地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意识到一件事。
高炎定把梅姑和珠云为自己做的荷包顺走了。
到了傍晚,连薛苍术都听闻了消息特地跑来找高炎定打探。
薛神医神秘兮兮地朝他使眼色,奈何两人压根没有一点心有灵犀的默契,任凭她挤得眼睛抽搐,对方也不知她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薛苍术无能狂怒,见私下无人,干脆直白道:“你去帝京可别冲动行事。”
边说边指指头顶,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下,高炎定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用一种既轻蔑又好笑的眼神将薛苍术上下打量。若是别的男子用这样的目光来看一个女子,那算是轻薄失礼了,可高炎定做来,却不会让人想到下、流无耻的地方,只会觉得这家伙鼻孔长在脑门上,真是嚣张傲慢到人嫌狗厌。
薛苍术就有这种感觉,恨不得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
“看什么看!”
高炎定冷笑道:“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自作多情?以为我此次进京会去弑君?”
薛苍术被他说得面皮上青一阵红一阵,仍死鸭子嘴硬道:“哼!我看你是想出尔反尔!”
高炎定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她话中深意,对方非但不是来催促自己履行当初在荆南的承诺,反而是害怕自己一时冲动真在帝京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只是这人的性子倒是和听雪堂里躺着的那位在某些地方颇为相似,什么好话偏要拐弯抹角、含沙射影地说出口,再动听、关切的话到了他们这种人嘴里,都能把人活生生气吐血了。
有时候,高炎定都替他们累得慌。
他道:“答应的事自不会反悔,而我也不是冲动易怒的莽夫。”
薛苍术这才稍稍安下心来,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担忧实属多余,但仍旧管不住脚地非要亲自跑来确定不可。
理智的人都知道,天授帝再该死,也不该死在当下,不该死得不明不白,不该明面上死在高炎定手中。
要问的事问完了,薛苍术拔腿就要走,结果人刚转身就被叫住,她不耐烦地回过头,瓮声瓮气道:“有事?”
高炎定原先轻蔑的神色被郑重所取代,“听雪堂……劳你多费心。”
“唷!”
薛苍术敛嘴大笑,仿佛要把方才从他身上得来的冷嘲全部变本加厉地还回去,“镇北王竟然会说好话,真乃天下奇闻。”
“你知道你现下这副表情像什么?”
薛苍术的手指隔了老远在那边晃来晃去,“像是在托孤。”
“闭嘴!”
见人又要变脸,薛苍术赶忙撒腿就跑,声音从花廊那边遥遥地传过来,“不是托孤那就是远行在即,不放心家中貌美病弱的妻室……我懂我懂!放心放心!虽没法在两月内药到病除,但本神医可以保证,一定看管好他,绝不让人钻了空子给你添顶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