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贞的话语中,夹杂着浓浓的鄙夷与愤恨。
可黎夕妤却仍有些不敢相信,抓着棉被的手指却不知何时已紧紧攥起。
“三年前,夫人遭辱遇害,当时诸多皇子皆在场!少爷甚至跪地恳求,可所有人都只是冷漠地看着。倘若当时哪怕有一人肯出言劝阻,夫人兴许便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闻人贞此番,竟提及了司空堇宥的母亲。
黎夕妤听着,却觉心头猛地一震,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
“你以为,此事皇帝便不知吗?”
闻人贞又反问,话语中含带着几分凌厉。
“他自然知晓!可老爷不过是个末等官员,那皇帝又如何会放在心上?若非老爷思虑周全,并未张扬此事,更不曾报官伸冤,司空府怕是早在三年前便不复存在了!”
闻人贞的嗓音越来越冷,似要凝结成冰,“这便是百姓口中的好皇帝!只要他皇家声名不毁,他便可放纵子孙如此胡作非为!依我看,这才是真正的昏庸!更何况,身为一国之君,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不会比任何人少!”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闻人贞说得义正言辞,毫不含糊,毫无畏惧。
黎夕妤却早已是震惊无比,一双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紧紧咬着下唇。
她身为穷奇子民,从未曾质疑过她的君主。
只因自她懂事以来,耳中听见的全都是关于圣上的溢美之词。
却不想有朝一日,她竟会得知这一切!
她无法想象,骄傲如司空堇宥,三年前的他又是如何跪在地上,恳求那一众皇子?
而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凌辱至死,却至今仍未能替母亲讨回公道,他的心中,又要藏着多大的仇恨。
原来,他憎恨的……当真是整个皇室!
所以,他才要不顾一切地谋得那个位置,只为将皇家人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夺走!
“阿夕,”
就在黎夕妤想清楚一切时,闻人贞突然轻声唤她,“你不要记恨少爷,他也是身不由己。如今的少爷,行事虽暴戾了些,可倘若你能早些与他相识,你便会知晓,他的心地……如同老爷那般,善良澄澈。”
黎夕妤静默地听着,久久不语。
记恨?
她从未曾记恨过司空堇宥。
当初他险些掐死她时,她也只不过是心生怒意,却从未曾……恨过他。
那个人,毕竟是救了她的人。
而后来的一次次遇险,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护在她身前。这样的人,心地又怎会不善?
良久后,黎夕妤深吸一口气,出声问,“少爷他,还会将伯父送走吗?”
闻人贞似有片刻思索,而后却反问,“即便少爷有心要送走老爷,可倘若老爷坚持不离开,那少爷又能如何?”
是啊,司空文仕宁死都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他又如何会离开?
虽不曾见过司空堇宥的娘亲,可单是从闻人贞的话语中也能够听得出,他的娘亲必是温柔慈爱的。
只可惜造化弄人,令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人,生离死别。
闻人贞再不曾开过口,黎夕妤亦是满心的思绪。
这一夜,她得知了闻人兄妹的过往,得知了他二人与司空府的羁绊。
同样,她也得知了皇家人不可言说的丑闻!
她心中有惊有叹,有茫然有无措,可更多的……却是悲悯。
这兴许就是命运之神奇所在,她、司空堇宥、以及闻人兄妹,他们都是旁人利益下的牺牲品,故此……才会聚在一处,共赴此程。
第二日,黎夕妤起了个大早,收整完毕后便跟随着司空堇宥出了军营。
闻人贞本也该同去,可司空堇宥却临时派他去做了别的事。
故此这一程,便唯有他们二人。
军营距百姓们居住的内城尚有一里地,二人坐在马背上,不紧不慢地行着。
黎夕妤比司空堇宥矮了一大截,她兀自垂首,一颗心却有些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