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很久,计延宗,一句话也没有说。
明雪霁知道,她等不到这句话了。
“夫人,”
丫鬟小满匆匆忙忙找过来,“老太太催呢,问她要的解暑汤什么时候能得。”
老太太蒋氏,计延宗名义上的伯娘,一个时辰前说伤了暑头有些晕,命她做一碗解暑汤,她做到一半时,计延宗突然带着客人回来吃饭,她忙着准备酒菜,那汤,还放在厨房里。
脚底的伤疼得厉害,明雪霁扶着小满踉踉跄跄来到厨房,她先前做的菜,还有她当了银钗换来的鱼和鸡,一口没动,全都放在案板上。
想来是有了锦辉楼的燕鲍翅,便把这些不入流的东西都撤下来了。明
雪霁拖着伤脚走近了,顾不得酸涩先吩咐小满:“你去问问饭铺子,这些菜还能退吗?”
如果能退,她就能把计延宗给她的钗子赎回来了。
钗子。明雪霁心里猛地一惊,摸了摸头,发髻上光秃秃的,簪子并没有在。
心砰砰乱跳起来,她只有在山洞里,曾把银簪子取下来挑毛刺,后来计延宗和明素心闯进来,她握着簪子一直往里躲……那簪子,多半掉在洞里了。
一念及此,鼻尖似乎闻到了陌生危险的男人气息,眼前仿佛看见黑暗中交缠的身体,明雪霁用力闭了闭眼。
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腔子,如果只是掉了还好,如果被元贞捡到了……
“雪娘啊,”
婆婆张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在身后叫她,“还不吃饭吗?我都饿了。”
明雪霁慌张着转身:“马上就吃。”
“咦,有鸡有鱼,今天伙食好。”
张氏一一看过,“雪娘啊,你什么时候攒下这么多私房钱?”
明雪霁还没来得说话,门口脚步响动,伯娘蒋氏也来了:“一碗解暑汤,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忙什么。”
明雪霁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自己,不敢分辩:“已经好了,这就给伯娘送去。”
蒋氏沉着脸:“我中暑头晕,你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吩咐你做碗汤还推三阻四,你眼里究竟有没有长辈?”
到此之时,明雪霁不得不分辩:“伯娘吩咐后我立刻就做了,后
面相公带了朋友回来,我忙着炒菜做饭,腾不出手……”
“行了,”
蒋氏打断她,“但凡我说一句,你总有十句等着我,谁家儿媳妇敢像你这样跟长辈顶嘴?”
明雪霁再不敢分辩,蒋氏沉着脸,命小满端着汤,转身离开。
“你没事吧?”
张氏等她走远了,这才说道,“你伯娘对人就没过好气,你别搭理她。”
明雪霁不敢附和,听见张氏又道:“延宗是不是给你钱了?给了多少?怎么买这么多好菜?”
“不是,我把首饰当了买的。”
明雪霁下意识地又摸了下光秃秃的发髻,那根簪子,到底是不是元贞捡了?
吃完饭后,明雪霁偷偷又去山洞里找了几遍,簪子并没有找到,出来时计延宗也吃完了酒,带着朋友们一道出门去了。
他还和明素心在一起吗?
明雪霁猜不出,也不敢问,独自守在窗前,从午后到黄昏,从前的情形不断头地划过眼前。
十四岁那年春天,母亲的忌日,她躲在屋后烧纸,因为父亲和继母不准她出去上坟。烟火引来了继母身边的婆子,拖着她要向继母告发,她害怕着不敢去,突然听见有人说道:“是我请她帮我烧的。”
那是她第一次见计延宗。
他迎着春光向她走来,芝兰玉树般的脸上带着洞悉的怜悯:“若是不妥,我自去向明叔父请罪。”
婆子没敢再纠缠,她逃过一劫。后来她才知道,他是明素心新近定亲的
未婚夫婿,头一次登门来访。
第二年的忌日,计延宗又来了,背着人找到她,给了她一束素香:“你点这个吧,心意是一样的,别人也挑不出错。”
她拿着香怔怔地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见远处有人叫英哥,明素心来了。
第三年春天,计延宗是半夜里翻墙进来的。他父亲卷进了贪赃案件,抄家下狱,他逃出来求明家援手,帮忙打官司翻案。
父亲沉着脸不发话,继母唉声叹气,明素心一直在哭,她大着胆子说该当帮忙,被父亲打了一耳光。
再后来,明素心拉着她一起去给计延宗送宵夜。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