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结束,巫洛阳回房休息。
狼罕王元子武的尸体已经被收殓了,装入棺木,摆在王帐的正殿内,等待举办丧葬仪式。房间里的被褥陈设也全部都换了一遍,又悉心打扫清理过,看起来已经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窗下的博山炉里燃着香,将整个房间都熏染成了同一种味道,再闻不到半点血腥味。
但是一步迈入这个房间,巫洛阳身边的女官还是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她不由得看向巫洛阳。她只是在巫洛阳出尖叫之后,冲进房间时看了一眼,到现在都还在后怕,可是巫洛阳这个直面一切的人,看起来倒还算平静。
仿佛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巫洛阳回头看了一眼,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歇会儿。”
“殿下……”
女官有些担忧。
巫洛阳打断她,冷静地道,“你该改口了。”
女官虽然未能参与方才的密议,但是狼罕部的大臣们对待巫洛阳的态度,却是看在眼里的,闻言一凛,连忙改口,“太后。”
巫洛阳微微颔,“去吧。”
女官不再有异议,领着宫人们一齐退了下去。
巫洛阳这才四处打量了一眼,唇角露出一个微妙的笑,脚步轻快地走到桌前坐下来,整个身体靠近椅子里,先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一切都在预料之外,而且接下来还要面对无数的困难,但是这个开局,实在比巫洛阳最初时预想的,要好上百倍千倍。
至少现在,她是整个狼罕部身份最高的人了。无论面对谁,都不用曲意讨好、不用小心奉承。这让巫洛阳恍惚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这里远比中原皇都的那座深宫,更像是自己的家。
——能当家做主的,才叫家呢。
想到这里,巫洛阳又笑了一下。
不过这笑容只是一闪而逝,她循着这件事,又想到了那个至今仍叫她有些捉摸不透的人,狼罕部的公主元宝灿。
见到她的第一眼,巫洛阳就知道这个人绝不会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天真活泼、洒脱不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表现出那样的性情,不过是一种试探。
那时,巫洛阳就知道,这狼罕部也绝不是一潭清水,这其中一定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只是不曾想,没等她摸清楚情况,做出计划,局势就失控般地展成了现在这样。
可要说是完全失控,似乎也不尽然。
虽然这一步走得无比惊险,但无论是元宝灿还是她,如今都算是占尽优势。
但是这种不可控的变化,还是让巫洛阳对元宝灿生出了几分警惕。她知道元宝灿大概率跟元子武有仇,她接近自己,是想借自己的手杀人。巫洛阳又不傻,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元宝灿怎么就真的上钩了呢?
巫洛阳的表演虽然精湛,但她不相信元宝灿看不出来。
那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巫洛阳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又自幼失去母亲、身份尴尬,在整个皇宫的定位都很微妙,所以她知道的、看到的、懂得的,远比一般人要更多。
在那座囚笼一般的禁宫里,太监和宫女,太监和宫妃,宫女和宫女,宫女和宫妃,宫妃和宫妃……什么样的事没有?
谁会真正地甘于寂寞呢?
所以巫洛阳看得出元宝灿对自己的心思。
但是美人计一用就成,甚至效果好到这种地步,仍然远远出了她的预计。
借刀杀人的人,自己握住了刀。
这到底……
“笃、笃、笃。”
面前的窗户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巫洛阳睁开眼睛,迅站起身,谨慎地将簪在间的短匕拔下,握在手中,这才伸手去推窗扇。
然后就对上了元宝灿似笑非笑的脸。
她靠在窗台上,动作慵懒而随意,似乎对巫洛阳全不设防。但是窗户一打开,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巫洛阳手中的短匕,不由啧啧了一声,似真似假地抱怨道,“王嫂真凶。”
这柄短匕之前被元宝灿用来杀死了元子武,但是,这样的东西一看就是有来历的,自然不能留在尸身上供人查看。所以元宝灿找来一把本属于元子武的宝剑,替换了它。
巫洛阳也不介意它沾过人血,依旧随身携带。
——或者说,正因为它杀过人,所以反而能够给她带来更大的安全感。
此刻,巫洛阳握紧手中的匕,皱眉问,“你来做什么?”
元宝灿立刻露出大受打击不敢置信的表情,“王嫂这莫非就是他们说的,用过就丢?才当上了太后,就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巫洛阳额角青筋跳了跳。
她左右看了一眼,道,“进来说话吧。”
总不能让她在外头瞎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