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让景帝准许我们去送行。来到阙门时,天色刚刚大亮。
砌成阙门的累累石砖历经风雨,沉淀出古旧的灰蓝,也不知送走了多少在未央宫长大的刘氏子孙。
几辆马车停在门前,或棕或白的马儿小步跺着蹄子。上百名军士状似随意的守在马车周围。
刘荣穿着诸侯王服,向未央宫的方向,郑重的伏地拜了三拜。
他起身时看见我们,露出淡淡的笑意。刘荣现在没有了太子之位,虽然眉宇间的忧色不减,然而却似乎如释重负,神态轻松了许多。
“阿越,阿彘,你们来送我?我母亲怎么样了。”
刘荣和栗姬被分别软禁起来,一直都没有见面。
刘彘张了张嘴,没说话。我回答他道:“刘荣哥哥,栗娘娘现在很好。”
“阿彘,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不怪她。她毕竟是我母亲,做的一切,就算做错了,总归是为我好。我现在最期待的,是等父皇百年之后,我可以接母亲到临江团聚。”
“临江王殿下,请您快点,辰时已经到了。”
一个军官说。
我和刘彘听的皱眉。他虽口称临江王殿下,却没有半分尊敬之意,反而像呼喝囚犯一样。
“寡人知道了。”
刘荣答道,继而对我们苦笑道:“我真是宁愿没当过这个太子。当了刍狗后,被打回原形,踩进泥里,比一开始就只是草要来的难受十倍。”
“这太子本不是我想当的。父皇为了打消奶奶立梁王的念头,将我推上这个位子。现在他不想让我做了,就将我远远流放。如果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一直做下去,何必要立我。我是他儿子啊,难道在他心中,只是一颗用过便弃的棋子吗。”
刘荣昔日的伴读竟没一个来送行,他又无法诉之于栗姬,这番话想必是在心里憋了许久。
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自嘲的笑道:“我不该对你们抱怨这些的。我走了,阿越,阿彘,偶尔帮我照顾一下母亲,好吗?”
“还有,小时候开玩笑,让你们从宫墙上往下跳,真对不起。”
我摇摇头:“那是闹着玩罢了,大家都知道的。”
“真想再和你们一起在上书房听窦太傅讲经。可惜现在已是不能了。”
我们目送前太子的马车远去,直到黑点消失在道路与苍色天空交界的尽头。
“阿越,我觉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不是这样解的。”
刘彘望着空荡的远道,思索着说:“天下芸芸众生,各有才能却默默无闻。圣人所作的事,便是感应时势,挑选出才能适合这个时代的人,令其成为一时之英豪。”
“似乎有些道理。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刘荣哥哥并非导引此时此势的合适人选,所以被抛弃流放了吗?”
我同他转身回宫。
刘彘笑着挠挠头:“我倒没想到那么多,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新年
九月过尽,紧接着是新年。诸侯王的马车伴着爆竹声驶入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