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心有沉疴,若能解开心结,未必不能有一线生机,可若再这般拖下去,那就真的是药石罔效,神仙难救了!”
这一句卓潇听进去了。
那就是还有法子救。
不过沉疴和心结……
他回想着自自己初见高少怀以来的种种细节,疑窦丛生,一时理不清思路。
见卓潇迟迟不应声,大夫只当他是怕了,老先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了他半晌,叹着气走了。
卓潇兀自出神之际,半路察觉不对转回来猫在窗户下面听墙的郑大龙沉着脸走进屋,一言不发,径直弯腰把高少怀抱起来放到炕上,自己一屁股坐到了炕沿上。
“我看着就这么像个恶人吗?”
他问卓潇,语气有点不忿,也有点委屈。
卓潇被打断思绪,一时叹为观止。
你像不像个恶人,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曾经也是好人家出身的。”
郑大龙看起来沮丧极了,“直到二十年前西域那个什么‘天境’打
过来,中原武林那些有名望的大派和他们在烟波山打了个昏天黑地,我爹娘爷奶那会儿在山脚下开个茶水摊子,为了养家糊口,哪怕外面不太平也每日出摊。”
“可有一天他们没回来,我等到半夜,憋不住出去找,在茶摊边上找到了他们的尸首,不知死了多久,早凉透了。”
“然后我就没家了。”
“小高姐救过我的命,现在她也要没了,我……”
他垂着眼,头顶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卓潇张了张口,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太徒劳了。他想。面对这样的事情,他说什么都太徒劳了。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盖住了郑大龙撑在炕沿上的手。
“你现在有家了。”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明明因为虚弱又低又哑,却偏偏又着一种十分笃定的力度感,让人一听就忍不住信服,“寨子里的兄弟们都拿你当大哥。”
她是强撑着睁的眼,此时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显而易见地衰弱了下去。
“我得睡一会儿。”
眼皮越来越沉,她蚊吟般轻声呓语,“没事,死不了,你们别怕。”
话音未落,她已经闭上眼,沉入了颠倒混乱的梦魇中。
她说的话卓潇和郑大龙都是听到了的,可他俩并没能放心,主要是她这双目紧闭脸色发青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死不了”
。拿不定主意,二人干脆继续把高少怀安置在郑大龙屋里的炕上,轮流看
顾,白天夜晚没一刻离人。
在二人的忐忑不安中,高少怀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黎明睁开了眼。
这人大概是个披着人皮的活牲口,腿脚都还不利索,睁眼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挪窝!
卓潇被她半身不遂还要穷讲究的行为气了个仰倒,对着她格外苍白的脸又发不出火,捏着鼻子给她找了另外的住处——按照她的要求,要干净的、没馊味儿的,暖和不暖和倒不打紧。
待安顿她在一方烧得热乎乎的火炕上躺下,卓潇才问:“高姐姐,你之前突然昏迷可是受了伤?伤势严重吗?”
高少怀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没什么,走火入魔而已。”
晴天一个霹雳拍在卓潇脑门上,直接给他劈了个外焦里嫩,张张嘴恐怕就能吐出黑烟来。
走火入魔,江湖故事里多少传奇大侠的悲催死法,多少正道侠士沦为邪魔的必经之劫,多少无敌魔头的落幕结局!
她还走火入魔,而已??
“姐。”
他虚弱地问,“你还是人吗?”
高少怀用一句反问结束了这个话题:“不是人是什么,妖怪吗?”
她这个状况显然是还需将养,不好多挪动。再说裴氏的人走没走谁也不知道,若是他们听说她重伤再杀去乌龙客栈,难免又会牵连周围的无辜百姓。这方面卓潇和她默契得出奇,不必高少怀明说就能知晓她的顾忌。他回乌龙客栈帮高少怀暂时关了店,还依着地形和
家里守金库的法子将黑龙寨的防卫重新梳理调整了一遍,顺便从客居黑龙寨的小卓混成了弟兄们口中的小卓哥。
半个多月之后的某一天里,卓潇正打着巡查防务的幌子在黑龙寨里溜达,走着走着,一个石子突兀地砸到了他脚边。
什么人?
他蓦地站住脚,四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