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一会儿。孙科仪的手术怎么样?”
听到孙科仪三个字,夏至的脑子才开始被动地运转。他拢了拢大脑内四散的信息,回答道:“所有生癌的地方都切掉了,昨天……我是说礼拜五晚上做完手术的。我和老武还有王杉杉他们一直守到十点多,等孙姐的丈夫来接班才回来睡的。我们走的时候她还没醒,但医生说情况很稳定……啊,我得打个电话问问现在怎么样了?”
周昱一把按住就要从床上蹦下来的夏至:“这个点没人接电话了。再睡一下,天亮了我们一起过去。”
这句话说完好久他发现夏至都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又是一笑:“怎么回事?”
夏至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你明天没事吗?如果你忙,我可以先过去……要不然我还是一个人先过去……”
“我没事,都安排好了。”
“……也不要多睡一下?我今天睡了一天了,等一下天一亮可能就醒了。”
看着夏至那小心翼翼反复询问的样子,周昱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答道:“不要紧,可以看完她回来再睡。你真的不要吃点东西再睡?这样容易睡着。”
夏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先是摇头,忽然动作一顿,明亮的眼睛盯着周昱,说:“那个……你刚才是不是亲了我一下?”
“是。”
“我可以不可以亲回来?”
周昱微笑,又探过身去再亲了他一下。
这下夏至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一把搂住周昱,拿被子把两个人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在这人照的黑暗中,快活地摸到对方的鼻梁和嘴唇,重重地亲了下去。
两个人睡到天刚亮,就一前一后地醒了。夏至是睡足了的,这个时候也有点不舍得起来,借着这蒙蒙天光看着身边的周昱出神。对方的鼻息打在他的小臂上,这让他难以自抑地心痒,就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他的嘴角,手也没得闲地顺着周昱那平坦结实的小腹往他的睡裤里钻。这一点淘气很快被周昱收服了,他抓住了夏至的手:“等一下要去医院,昨晚不是说好了?”
夏至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整个人蒙进被子里,滑到周昱的腰间,模模糊糊地说:“你不想吗?十分钟……”
周昱却把被子掀开了,微笑着把人也拎出来,接着亲了亲他的嘴角:“回来之后多少个十分钟都随你。”
明明他的神色坦然极了,说完立刻起身去了浴室,但被留下的夏至看着他赤裸的脊背,还是不怎么争气地脸红了。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还早。孙科仪的前夫在陪床,见夏至来探望就暂时走出病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至已经心急地开口:“孙姐怎么样?”
“昨天下午醒了差不多一小时,说痛,打了针又睡了,还没醒。夜里医生和护士都来过,说各种指标都稳定。我再等等,搞不好就快醒了。小夏,昨天谢谢你们帮着守夜……给你们添麻烦了。”
夏至其实和孙科仪的前夫从没单独说过话,依稀记得对方姓刘,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声“姐夫”
而不是“刘先生”
,又说:“没什么。平时都是孙姐照顾我们,她病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只能替你们分担一点是一点了……额,你们的儿子呢?”
“他奶奶在照顾,我和孙科仪也商量了,等她稍好一点再带来医院,也不告诉他妈妈到底是什么病……那个,小夏,也请你们……”
夏至忙点头:“我知道的,也会交待大家,不会说的。”
孙科仪的前夫客气而疲惫地又道了谢,就沉默了下来。夏至一时想不到别的话,也不再开口,从病房门上的玻璃格里看向不知道是沉睡还是昏迷中的孙科仪:如果不是靠头发,很难分辨病床上到底哪里是她,哪里是被子。但她的神色依然安详,仿佛从未受过病痛之苦。
夏至忽然想起那天侯放泄恨一样的“倒霉透顶”
四个字,鼻子立刻就酸了。
他默默地隔门看了很久,直到颊边的泪都干了,才假装四下无人似的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和脸,回头去找不知道在寒暄着什么的另外两个人。察觉到夏至投来的视线后周昱的话也跟着停了下来,对夏至说:“孙科仪是不是还没醒?等一下护工来换刘先生的班,你还等吗?”
夏至吸了吸鼻子,盯着地板缓缓摇头:“我好像有点感冒,传染了孙姐就糟了。”
孙科仪的前夫就说:“等科仪醒了我会告诉她你们来过了,你们已经很辛苦了,要是再生病,我们就太过意不去了。已经很感激了,真的谢谢。”
可不等他的话说完夏至已经仓促地道别,然后转身就走,等周昱这边道别完,夏至搭的电梯已经开动了。等周昱追到一楼,就看夏至一个人像一头被蒙上了眼睛的牛,急匆匆地向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周昱追上他,只往他脸上看了一眼,就伸手搭住了他的胳膊,强迫他的脚步慢下来:“这么大的人了,慢慢走。”
“我没在他们面前哭。”
夏至咬着牙说。
“谁说你哭了。走慢点,别人就不会看你了。”
夏至一僵,脚步整个就定住了。
可周昱拖着他继续往前走:“也不要停。”
夏至的眼前一片模糊,在医院大堂里往来的人群晃成了一个个折射着水光的剪纸。可他能感觉到周昱的手正抓住自己的小臂,手心温热,脚步不急不徐,连带着自己的脚步也放缓了下来。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强迫眼眶深处的那阵潮意过去,哑着嗓子说:“周昱,我,我害怕。”
周昱半天没有说话,夏至就静静地等着,渐渐的,他发现对方并不是在以沉默来安慰他——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到了后来,甚至彻底地停住了。
他终于也惊讶地停了下来,这才发现周昱的视线落在大厅的另一头。医院里人头涌动,他看不出周昱视线的落点,但眼下的周昱的神情是彻底陌生的,这让他没来由的不安,到底还是轻轻推了推他:“周昱,你……”
下一刻周昱放开了手:“稍微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朝着之前望去的方向走了过去,这次夏至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在看见周昱后,整张脸顿时布满了不可知的犹豫和恐惧。
周昱和那个陌生女人只说了几句话就以对方的离场告终,而周昱并没有阻拦她。等周昱再回到身边,夏至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更多的还是担心周昱,就问:“你的朋友?”
“认识的人。”
说到这里他就不肯再说,夏至也就收住了话头,直到进到车里,还是开了口:“我不是想打听你的私事,我就是担心你朋友生病……”
“没事。”
夏至吃不准这到底是回答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但周昱并没什么交谈的兴致这点还是很清楚的,何况他还在开车。夏至就闭了嘴,陪着周昱一言不发地进了门脱了外套,才听周昱没有预兆地说:“我忘记了,早饭还没吃,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