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這個烏龍以後,這頓飯的氛圍輕鬆了許多,飯後兩人沿著兩旁的楊樹走出飛龍街,從繁華的商業街到燈火闌珊處,夜幕低垂,透過楊樹枝葉的縫隙,能看見附中知行樓里漆黑一片,高三的篤學樓亮著一盞盞燈,映襯著學院路的車水馬龍。
兩人始終隔著一米的距離,不遠不近,一言不發。葉扉安快她半步,喻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背影,好幾次想鼓起勇氣問點什麼,又總是找各種藉口退卻回來。
她太討厭自己這副模樣,總是狠不下心,從前因為這個錯過了很多,如今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葉扉安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看見不遠處附中的校門和近在咫尺的車站,她心裡忽然一陣慌亂,好像如果不說點什麼,她們又要擦肩而過了。
喻良脫口而出:「葉扉安!」
葉扉安站定,慢慢地轉過身來:「怎麼了?」
喻良用力眨了眨眼,笑著搖搖頭:「本來想一起進附中看看,忽然想起來現在進不去……你到站了。」
葉扉安看了眼手邊的站牌,忽然說:「也不是進不去。」
喻良:「……啊?」
葉扉安狡黠一笑,神神秘秘地讓她跟自己來。
喻良起初一頭霧水,還以為她又想出了什麼「違紀」的點子,可跟過去才哭笑不得地發現,葉扉安所謂的「辦法」就是跟保安軟磨硬泡,手腳並用地展示自己是附中畢業的學生,就差當場回家拿出高中畢業證了。
保安堅持「校外人員不准入校」,葉扉安一薅長發,風度不再:「大學打辯論賽都沒這麼累過。」
喻良心裡一點悲春傷秋的念頭被她逗沒了,低頭笑了起來,忽然意識到這場景和高二無數個夜晚重合了起來,喻良想起來,當年葉扉安也是看起來四平八穩,實際上總經常突發奇想有一些怪點子,因為這些怪點子吃癟時很可愛——原來當年愛說愛笑的少女還是當年明亮的模樣,有些事變了,可總有人還沒變。
最後她們才想起來給當年帶他們今年又教高三的老師打了個電話,才順利被放行,進門時廣場鐘樓時針指到8,第二節晚自習剛開始不久。
「據說今年高三剛好又是老陳帶的,已經開學一個月了。」喻良看著燈火通明的篤學樓,說。
「真好啊,我怎麼有點幸災樂禍呢。」葉扉安嘆道。
喻良:「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有點。」
附中篤學樓跟實驗樓之間的過道風特別大,之前地理老師說是因為「狹管效應」,這個知識點某年高考還考過,當時刷過的題喻良忘得一乾二淨,唯獨這個詞,如今一走過這條過道就想了起來,她被風迎麵糊了一臉,轉頭看見葉扉安的頭髮也被颳得四仰八叉,兩人狼狽地對視一眼,默契地都沒忍住,在昏暗的路燈下笑起來。
「聽說你辭職了?」喻良問,「為什麼?在律所不順利?」
「不是,挺順利的。」葉扉安眼睛也沒眨一下,輕描淡寫地略過了這裡面的摸爬滾打,「不喜歡,就辭了。」
剛開始喻良著實有點意外,但仔細一想,這的確是當年那個十七歲的葉扉安能幹出來的事——她明快、灑脫、肆無忌憚,原來脫下「成熟」的外殼,葉扉安骨子裡還是當年的模樣。
「那你呢?」葉扉安問,「怎麼會想到去十五中當老師?「
「因為……」
因為附中有太多回憶了,喻良心想,我怕不能說服自己忘記你。
「因為附中太難進了,我水平不夠啊。」她說。
葉扉安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自此一路無話,任由路燈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附中晚自習不讓出聲背書,校園裡寂靜一片,偶爾從小樹林裡傳出幾聲鳥鳴。她們穿過地理園的小路,不知不覺間到了操場,沿途的燈光給跑道鍍了一層金邊。
操場北邊是圖書樓,從側門延伸出長長一段台階,坐在上面可以看見旁邊體育館天台拱起的一塊球體,喻良記得那是她高二那年建成的天文館,當年班主任地理老師自豪地說那個建築及其設備花費一個億,她們班有幸第一個體驗了學校斥巨資建造的星空穹頂。
原本以為這些往事都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忘,可再次踏上熟悉的路,才發現點點滴滴都難以忘卻。
坐在台階上,不小心觸碰到葉扉安微涼的指尖,喻良忽然感到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仿佛她現在做了個夢,夢裡她還穿著附中寬大的紅白校服,跟喜歡的女孩拉手坐在安靜的角落裡,看不遠處三三兩兩結伴下課的學生穿過操場,哪怕對視一眼,都是青澀的悸動。
下課鈴響了,她一個激靈,沒來由地感到惆悵——好像夢該醒了。
喻良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忽然道:「扉安。」
「嗯?」
她這二十七年,很少為自己爭取過什麼東西,上學、考證、讀研、工作,好像總是裹挾在人潮中,庸庸碌碌,茫然無措地向前。
為什麼不能留下一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呢?
「我們重開始好不好?」
————————————
下一章開始校園篇
第一卷青蔥
第4章違紀
高二開學第一周,全體老師快馬加鞭地批改完開學考試卷,周五下了早讀,學委韓笑笑灰溜溜地把開學考排名貼在了黑板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