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晓回过神来,捏捏他的肩,问:“怎么了?”
林照宜眉头蹙起,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头卡得非常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徒劳张口,最终又什么都没有说。
他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让他对着江暮晓,对着这个刚刚和自己确定关系的男人提问,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他,而他又不是去陆家表演的,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陆家,坐在陆家当家人的腿上?
但不消林照宜说出口,江暮晓也能懂。他的眉更深地皱着,手用力攥住林照宜的手腕,林照宜吃痛,却也无暇顾及,他的思路仿佛很清晰,又异常混乱,两人对视沉默,彼此脑海中都在激烈碰撞,回忆着陆柠真真假假不着调的话,回想着早已模糊的儿时岁月。
“如果跟你订婚的陆柠没有说谎。”
林照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声说:“那或许,十多年前的陆柠也没有说谎。”
是指陆柠说过的哪句话没有说谎呢?在陆柠说过的诸多话中,其实林照宜和江暮晓都已经猜到了,隔着花园,躲在罗马柱后的陆柠对江暮晓说“那是我弟弟”
。
如果林照宜不是去表演的,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孩,可以肆无忌惮地坐在这个家族当家人的腿上,享受着当家人给予的玩具和零食,怀抱和亲昵。
而林照宜自出生起,就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林照宜闭上眼睛,疲倦地说:“但我不相信。”
他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江暮晓:“我不能相信。”
最后林照宜痛苦地睁开眼睛,望着沙发对面的电视墙上挂着的母亲遗像,隔着遥远的生死距离和母亲对视,他轻声说:“我真的不相信。”
林照宜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极度割裂。
重生之前,林照宜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烦恼,他有强大能干的妈妈,有温柔贴心的丈夫,生活自在幸福,被两个最重要的人捧在手心里。
而重生以后,林照宜忽然发现自己看似幸福美满的生活下,是这么不堪的暗流——
他所谓的好丈夫好老公一直保持着一段疯狂的关系,而他只是那个男人假装自己能够回归正常世界的挡箭牌。
这便罢了,离婚就是。
更让林照宜崩溃的,是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现在却好似突然摸到那混乱难堪的真相。
如果陆柠是陆家唯一的孩子,那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被陆家当家人偷偷抱在怀里的林照宜又是什么?
林照宜的神情越来越难看,江暮晓捏捏他的肩膀让他回神。“不要多想了,不要因为无凭无据的事情难受。”
林照宜撇撇嘴,看样子快哭了,显然他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冲击。江暮晓把林照宜抱在怀里,低声安慰他:“你知道的,陆柠最喜欢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搅乱人的心神。你不能上他的当。”
林照宜伏在江暮晓怀里,闷闷说了心里话:“可我觉得我好像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实在太会拿捏人心了。”
而更深地恐惧林照宜无法宣之于口——
他冥冥之中已经感觉到,自己看似和乔焉断了关系,但是并没有和陆柠断了关系。陆柠仍旧毫不客气地影响着他的生活,林照宜害怕上一世的情景终将重现。
他怕再死一次。
但这实在太丧气了,林照宜不愿说,更不愿想。
江暮晓亲亲林照宜的鬓发,其实对林照宜身世这种事情,江暮晓看得很开,首先这事尚未有确凿的证据,真伪难辨,以江暮晓对陆柠的了解,许多事真真假假掺半,不是自己亲手查到的结果,他不会信陆柠的话。
就算是真的,江暮晓也并不会感到太奇异,圈子里这样的事情几乎天天都能听到见到,江暮晓不会因此大惊小怪。
但江暮晓能感觉到林照宜的情绪很差。怀里的人神情倦怠,分明方才还在幸福地亲吻拥抱,现在却像落汤鸡似的,抖落着湿哒哒狼狈的毛发。江暮晓咬牙,这个陆柠,阴魂不散,不能再忍他了。
林照宜接受的冲击远不止一桩一件,这一段时间以来他见识到的所有事情,都超出他对人情和人性的基本认知,这对林照宜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想了想,江暮晓低声问林照宜:“你不要操心这件事了,我替你查,好不好?”
林照宜微微抬起脸,望向江暮晓,他犹豫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茫然地眨着眼睛。江暮晓知道林照宜心里必然一团乱麻,又低声哄他:“怎么,不放心我?”
林照宜缓慢地摇头,左思右想,才小声说:“怕你嫌弃我。”
江暮晓失笑:“我为什么要嫌弃你?因为你是小猪吗?”
林照宜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没法专心思考,闻言只下意识反驳:“我不是小猪。”
这反驳听着有气无力,和林照宜平时牙尖嘴利的风格完全是两个模样,江暮晓越发觉得他可爱,低头亲亲他,同他商量要不要回房间睡。
“卧室我收拾干净了,你要不要去检阅一下?”
林照宜点头,江暮晓准备抱他,林照宜伸出手,像要撒娇求抱,又不像。他的手抵着江暮晓的胸膛,小声嘱咐:“洗衣机好像没在转了,你看看是不是洗好了。”
江暮晓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卧室走:“别操这些心了。我去看。”
林照宜被江暮晓放在床上,揉揉他的脑袋,转身去收拾洗好的床单被罩。林照宜呆呆地在床上坐着,心情很乱。
江暮晓回来时,林照宜还保持之前的姿势坐着,无奈且无声地叹了口气,江暮晓走上前,在林照宜眼前挥挥手,让他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