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他无声轻哼,放下床幔,出去时在昏暗的环境中看见摆在梳妆台上的首饰,全是从云袅身上摘下来的。
其中混入一支简约的银簪,便是唐娴总戴着的那支了。
唐娴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睁眼看见光亮时,神智涣散,脑中空空,连自己叫什么都快记不起来了。
云袅不遑多让,一只脚伸在褥子里,另一只脚蹬在银丝钩花的床幔上,睡得是四仰八叉。
唐娴躺了会儿才记起自身处境,伸手去摸云袅额头。
没起热。
她心底轻松,骨子里都泛着懒意,干脆就继续躺着了。
再过两刻钟,云袅翻了个身,坐起来搂着寝被揉眼。
唐娴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睡醒了吗?”
云袅双目呆滞,坐了会儿,一声不吭地重新趴了回去,却也没睡,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发呆。
唐娴算算时辰,估摸着日上中天了,是不能再睡下去了。但她也不直说要起床,而是趴回床上,先把床褥抚平,再用手指划动着写字。
软绸的褥子随着她指尖的移动下陷,留下浅浅的痕迹。
等她写完最后一笔收手,云袅道:“袅袅,这是我的名字!”
唐娴与她共同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云停的名字她不知道,庄廉的“廉”
字略繁复,怕她认不得,便硬着头皮写下个简单的。
云袅看罢,咯咯笑起,身子前倾,伸出手指头点着,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庄、毛、毛。”
说完手掌撑榻跪坐起来,嗓门嘹亮道:“我也会写。”
“那你写给我看看。”
唐娴立即接道。
唐娴的目的就是让她打起精神别再睡了,小计谋达成,满意极了。
愉悦的同时,心中不免感慨,兄妹俩怎么相差这么大?若是她兄长也这么容易哄就好了。
那油盐不进的大公子,实在是太难缠了!
分神的一小会儿功夫,云袅已经把字写好,喊她来看。
“哎,我看看啊。”
唐娴低头看去,学着她用食指点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云——袅——”
“……云袅?”
“轰”
的一声,唐娴脑中惊雷炸裂,深眠苏醒后的慵懒散漫与心底的埋怨瞬间被这两字震碎,此时此刻,她再清醒不过了。
云是皇姓。
唐娴打了个寒颤,颤声问:“你、你全名叫云袅?”
“对啊,云袅。”
云袅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伸着食指在床褥上继续比划。
这一刻,唐娴的脑中闪过无数片段,龙榻上年近古稀的老皇帝、目光像毒蛇一样憎恶地俯视她的太子、还有那飘渺如仙山的死寂皇陵。
她违抗皇命偷离皇陵,落去皇室手中……
没人比皇室子孙更想把她全家碎尸万段。
这一阵联想,把唐娴三魂七魄吓飞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缕浮若游丝地残存着。
“写好啦,你看!”
欢快的童声喊着,“百里云袅!”
那最后一缕残魂捕捉到云袅后面一句话,强行把唐娴的神智拉了回来。她哆嗦着低头,看见云袅在她名字面前加了两个字。
“百里云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