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肃灵活地接住了钱袋,掂了掂重量,告诉六娘道:“超过五十两了。”
“我杨六娘一向诚信,既然多了,我便不能全要,王班头,这些就当我们孝敬您的!”
六娘随手抓了一小半碎银给王班头。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王班头嘴上推辞,手却诚实地接下了碎银。
“你们怎么辛苦,这钱就当我请兄弟们喝酒了,千万别和我客气!”
六娘难得如此大方,她这回拿别人的钱做好事,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好啊,我代兄弟们先谢谢杨掌柜的了!”
王班头将礼数做足,深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喂!那好像是本公子的钱吧?”
卢三郎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句,很快又被衙役拿布条堵住了嘴。
众人就像没听到刚刚那句话一样,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王班头,慢走不送,有空常来坐坐呀!”
六娘与其他伙计送人到门口。
“一定一定,都回吧,回吧!”
王班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万春客栈的酒菜要价如此之高,他一个拿俸禄的小吏可负担不起。
卢三郎的事情一了,客栈里的大伙都松了一口气,得罪了权贵子弟还能全身而退,也多赖这纨绔自己多行不义了。
裴肃似乎有话要说,但见六娘拉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放下,一时也开不了这个口。
“行了,大伙今天聚一起好好吃顿饭,这个月的月钱我也给你们提前预支了!”
六娘的心情似乎很好,得了一笔横财,竟少见地没有独吞。
“谢谢掌柜的!太好了!在下终于能再添一方砚台了!荣宝斋卖的狼毫似乎也不错……”
唐俭瞬间觉得柜台上的笔墨该换了。
“掌柜的真好!哥哥,我们改日去城里吃顿好的吧!”
李卉儿早就嘴馋京中的美食多时了。
“小卉,我也正有此意!能去大酒楼偷师一二就更好了!”
李平与妹妹是一个打算,甚至还想提高一下自己的厨艺。
“六娘……”
裴肃不想扰了六娘的好心情,可他已见到六娘手上的绷带渗出了血迹,这样拉着他的手该是很疼的。
杨六娘见大家都很开心,转头去看裴肃,却撞上一双充满愁绪的眸子,“怎么了,阿肃?”
“我…我想我不该再留在客栈里了,本就是逃犯,东窗事发的话,一定会连累你的。”
裴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尽管不愿离开六娘身边,可他料想大家对他应该都很害怕了,当街砍杀十几人,足以当得上“嗜杀”
二字。
六娘顾不上手上的疼痛,紧紧拉住了裴肃的手,“不许说这样的话,阿肃,我不许你走!”
“是啊,裴兄,你也看到了,咱们这客栈出了什么大事,到底还得你来兜底,你可万万不能离我们而去!”
唐俭也劝道。
“裴大哥,我们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官府一定不会来抓你的,不要走好不好!”
李卉儿道。
“老裴啊,你又不是无缘无故去砍人,这我们都能理解的,不要走了吧?”
李平也难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看到大伙如此挽留自己,裴肃说不感动是假的,其实这三年以来,他又何尝没把这里当做家,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家人呢?
“阿肃,你看大伙都舍不得你走,不要走了好不好?”
杨六娘摇了摇裴肃的手臂,露出了一副祈求的神情,甚至可以理解成她在向他撒娇。
裴肃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既没答应留下来,也没决定要走,他松开六娘的手,关切地看她道:“六娘,你这伤口重新再包一下吧。”
“你不走,我就去重新包扎!”
杨六娘耍起了小孩脾气,可怜巴巴地注视着裴肃,唯恐留他不住。
“嗯,不走,小卉快去拿金疮药来,我给六娘重新包一下。”
裴肃最是拿六娘没办法的,苦笑着应下了,心想六娘还是不明白他身上背着多大的祸事。
一顿劫后重生的晚饭,本该是充满欢乐与笑声的,可眼下大家却都安静地扒饭,没有人敢再提起裴肃的去留。
裴肃不是个明媚开朗的人,大家本以为他是x格使然,却不想除了刺客的身份,还牵扯了这么一桩人间惨案,为了血海深仇忍辱负重至此,竟还是为了六娘没杀那卢三郎,这换做是谁,心里都会很难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