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在草丛间灵动地穿梭起舞,蛐蛐儿与夜莺低低地相互应和。宣琼与长荧躺在河边,身形没入小腿高的草丛中,静静地遥望苍穹。
天空是深邃的墨蓝,与冷月清辉水乳交融。淡薄的云仿佛一缕柔软的烟气,弱不禁风地飘过巨大天幕。
宣琼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望着那天那云。
有时一个人安静地仰望天空,身心会感受到无比通透释然,望久了,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感受,似空虚又似惆怅,甚至生出不安乃至一丝丝恐惧,让人急不可耐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填补进去。
天空,高、深、远,是人们永远无法用有限的思维和智慧能够理解的。
眼睛和心灵感受到了极点,便会分不清物我,辨不明虚实。
宣琼突然道:“我有时会觉得,天空真的好大。”
宣琼伸手,虚虚一抓,眼神朝远处伸展过去。
“你瞧,我这么一抓,什么也没有。放眼观瞧,潜心体悟,看到的是空旷,抓到的是虚无。”
宣琼低声道,收了手,“天地间空荡一片,感觉什么都没有。”
“你一个人在桃源,你觉得孤独吗。”
长荧沉默半晌,似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结论是这样,长荧道,“我时常感觉自己困在幽幻里。百年来我在这里哭笑,在这里怨怒,年少时在这里道听途说企图了解桃源之外……但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有时候觉得好累。”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回想过去,竟是,看不懂他们了……”
宣琼讽刺地笑了一声,换了个姿势躺着。
“你笑什么?”
长荧瞥了一眼,感到奇怪。
“突然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
宣琼吸了一口清新自然的草木馨香,“世上是非对错本就是相对的,每个人评判标准不同,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是,绝对非的东西。探寻对错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
长荧一头雾水,翻过身来侧躺着望向他。
“你说你看不懂他们,实际上他们也从来没有看懂你。”
宣琼半边身子荫在草丛里,灰暗分明,冷月的光辉打在他的半张脸上,柔和了棱角。平日里可见盛气凌人的颜色,如今这般看去,显得十分温柔。
“那些将自己,束之高阁,以满腔怨言,肆意评论他人是非功过之人,将天生万物挂在嘴边去约束他人之人,都不过褚小怀大,强人所难之辈。”
宣琼轻悠悠道,语气平淡,“因为,对错同源,所以纠结对错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探寻’,这件事情本身是有意义的。”
长荧蹙眉,满脸不解:“很矛盾,既然是这样的话,人们很难做到正确,因为正确毫无标准。”
“道理是这样,然而事实是,人们时时刻刻审视自己审视他人。”
“太矛盾了。”
“每个人境界不同罢了,没有人生来就是圣人,那些忘却自我,忘却为与不为,甚至忘却痛苦与欢乐的、生存和死亡的,都是在成长中一步一步参悟天地而领会到的,无论主动还是被迫。”
宣琼看着长荧的眼,笑了。
长荧躺了会去,继续望向天空,看着天边缓缓泛起一片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