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掌柜听完淡淡地笑道:“是嘛,那是好事啊,毕竟颜姑娘年纪也那么大了。”
米掌柜娘子笑道:“可不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家一直没有婆家,总归不是个事儿,这下她的婚事有了着落,咱们这些街坊邻居都打心眼里替颜姑娘高兴。”
高兴个屁,你这婆娘有那么好心?再说恶婆娘是不是要跟人定亲了关你什么事,你瞎起劲个什么!苏掌柜看着米掌柜娘子那虚假浮夸的笑容忍不住腹诽。他心里鄙视面上还是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作倾听状,其实是想从米掌柜娘子嘴里多听到一些有关庞掌柜娘子表弟的情况。
米掌柜娘子之前碰到苏掌柜跟他说话,他大多是听不上两句就找借口走了,这回他却难得地驻足倾听,米掌柜娘子不禁大受鼓舞,关切地对苏掌柜道:“颜姑娘的婚事有了着落,苏掌柜却一直打着单身,可怜苏昂那孩子这么可爱懂事却没个娘来疼爱。我这人向来心软,看着那孩子就不自禁地难受,我娘家有个侄女,今年十六岁,样子长得好不说,性子最是温柔和顺……”
苏掌柜一心听取的是那要跟颜秋霜定亲的家伙的事情,一听米掌柜娘子说的话不是自己期望的,立马借口家中有事,转身大步走了。“哎,苏掌柜你别走,听我把话说完。”
米掌柜娘子大声喊着,可苏掌柜仿佛没听到一般走远了。
今日安和堂瞧病的人
多了些,中饭只能是苏掌柜炒菜了。苏掌柜心乱如麻胡乱炒了两个菜,因为走神炒糊了不说盐还忘记放了。
“这是什么菜啊太难吃了,我不吃饭了。”
苏昂勉强扒了半碗饭就将碗砰地往桌上一放,撅着嘴巴抗议。“臭小子吓唬谁呢,不吃就不吃,饿你一顿,晚上还不吃我就服了你!”
苏掌柜虎着脸收走了碗筷。
以往苏昂吃饭闹脾气苏掌柜都是好言好语地哄着,就怕饿着他。今天这般态度苏昂哪里受得了,立马红着眼圈道:“我,你凶我。我告诉祖父去!”
苏掌柜冷着脸道:“告诉祖父也没用,你哪回不吃饭祖父由着你了?”
这倒是没错,苏昂气结,转而跺脚道:“我找颜姑姑去。颜姑姑炒的菜才叫好吃呢,比你炒的好吃一千倍!”
苏昂一溜烟从后门跑了,苏掌柜追出去看着他进了颜家后门才放心。心里却忍不住怒骂:颜姑姑颜姑姑,这小子张口闭口颜姑姑,那凶婆娘到底哪里好了。菜炒得好与你又什么关系,人家马上要远嫁了!
那婆娘倒是桃花旺,这来城里没多久就叫人看上了。哼,那富华楼的掌柜娘子什么眼神,县城里那么多女子,她偏偏挑中颜秋霜这恶婆娘,她就等着看自家表弟成日里被恶婆娘打得鼻青脸肿吧。苏掌柜设想着那倒霉蛋的惨象,心里充满了快意。
可是这快意没持续多久就被郁闷代替了。颜秋霜这婆
娘凶是凶了点,可是心地善良,又能写会算炒得一手好菜,还有,还有……苏掌柜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颜秋霜衣衫尽湿的样子以及穿着红肚兜举着灯的窈窕身段……那倒霉蛋其实也不算倒霉吧。
终于可以嫁出去了,颜秋霜那凶婆娘晚上恐怕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吧。苏掌柜似乎为了印证这一点,大晚上的又干起了偷听的勾当。他武功高强听力也异于常人,凝神屏气之下,屋内颜秋霜翻来覆去叹息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孟氏到底记挂着大孙子,在城里住了两个晚上就回颜家湾了,颜秋霜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关于富华楼掌柜娘子所提的亲事,颜秋霜丝毫也不感兴趣。她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将买卖做大做好。若是嫁了人,上有公婆下有夫婿管着怎么有眼下这般的自由。
何况两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在一块过日子,想着就别扭,得想法子将这事儿搅黄了才行。当然她这种打算不敢在孟氏眼前有丝毫显露,好在那人得过一个月才能来竹海,到时候再想辙也不算晚。
好不容易想通了的颜秋霜终于睡着了,窗外偷听的苏掌柜也跟着掠上了墙头。这婆娘果然兴奋得睡不着觉,居然折腾了那么久才睡着。哼,终究只是乡下婆娘,不过一个穷做买卖一直娶不上媳妇的窝囊废,居然能叫这凶婆娘稀罕成这样。若是自己亮出身份去求
亲,这婆娘不得乐晕过去。
不过自己会去求亲吗?笑话,自己堂堂大将军府上的嫡子,怎么可能去娶一个村姑。颜秋霜这种货色也就配嫁给那种满身铜臭的商人做妻子,他们成亲是典型的歪锅配歪灶,再合适不过了。苏掌柜在脑子里自我说服了许久才勉强睡着,可是颜秋霜却照旧肆意地霸占着他的梦境。
梦里的颜秋霜身着大红嫁衣就要登上迎亲的喜船,苏掌柜失魂落魄地追了过去,嘴里喊着:“恶婆娘我错了,我不该拒绝你娘的提议的。你别嫁给那小子,你做我媳妇好不好。”
穿着大红嫁衣的颜秋霜却叉腰仰天狂笑:“呸,你个下作的小白脸,就凭你那窝囊样子也想娶姑奶奶,白日做梦!”
梦里的苏掌柜急道:“我不窝囊,我其实本事很高的。”
梦里的颜秋霜嗤笑道:“本事很高,你先打过我再说。说完一脚踢过来。”
苏掌柜侧身一闪,谁知道却闪不开,手脚似乎都被捆住了一般。他急得满头大汗,奋力一挣,终于醒了。却原来是被子卷紧了身子。
苏掌柜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汗水,想到方才那个荒唐的梦,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暗自骂道:真是活见鬼了,居然做了这种没出息的梦。就算那恶婆娘身上有些可取之处,你也不至于这般低三下四地求她吧!
他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黑着眼圈,神色萎靡不振地。苏老头特地去
他房里察看了,没见他多换下了裤子,不禁暗自纳闷。苏昂见他臭着一张脸,也自动不去烦他。
颜秋霜每日里除了买菜做饭就是侍弄那点子菜,闲得发慌。想着天气寒凉了,颜秋果眼下毕竟是城里一家较大店铺的掌柜了,之前那些乡下人穿的棉衣再穿出去有些不合适了,提议给弟弟置办两身儿新的冬装。颜秋果笑着赞同,说颜秋霜也该给自己置办两身儿。
颜秋霜次日就去了布庄,却碰到了杏红楼的杏仙姑娘,这回桑妈妈没有跟着。“颜姑娘能遇上你真是太好了,奴家本来想上门找你道一声别,又想着自己这身份怕给你招来闲话。我家老爷在此地的买卖已然完结,要带着奴家还乡去了。”
从良后的杏仙衣饰华丽,身后跟着一个丫头一个婆子,满脸的幸福,看来那位商人待她不错。杏仙一把拉住颜秋霜,非要请她去喝茶话别一番。颜秋霜推辞不得只好同她走进了一家茶馆的雅座。杏仙让丫头婆子在外头候着,自己同颜秋霜说着心里话。
颜秋霜问起杏玉怎么没陪着来,杏仙说上回嚷着要替杏玉赎身的商人食言走了,杏玉这阵子重新找了个恩客。那客人虽然没说要替杏玉赎身,但出手阔绰包下了杏玉不让她接别的客人。颜秋霜笑道:“那就是说杏玉姑娘也与可能好事将近了。”
杏仙凝眉摇头:“那人不住在竹海具体是哪里人不
知道,半个月来一次,很是神秘根本摸不透他的底细。”
杏仙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忽然贴近颜秋霜耳朵边道:“有一回杏玉说那人给了她两块差不多有十两重的金疙瘩,我看了那金疙瘩的成色模样,怀疑这金子来路不正。杏玉若是真跟了他,将来恐怕不得善终。”
金疙瘩,颜秋霜吓了一跳,杏仙这是怀疑那人在私采金矿。因为一般人能接触到金子大多是金元宝和金首饰,金疙瘩除非是制作首饰的人想改变式样将金元宝或者旧首饰融化而成。那人既然想讨好杏玉,没道理送金疙瘩而不送金首饰。杏仙说看了那金疙瘩的成色产生怀疑,颜秋霜还是相信她的判断,毕竟杏红楼的头牌姑娘这辈子见过的金子当是不少的。
若那人真是私挖金矿的,那还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古往今来的统治者都对黄金开采管制极严,私自开采盗挖在大楚是要诛灭九族的。可是黄金的诱惑力何等强大,而那些敢于私采金矿的往往非等闲之辈,要么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纠结起来的,要么是权势熏天之人组织的人马。不管是哪一类,若是叫他们知道自己被人怀疑,头一个就是杀人灭口。杏仙和杏玉情同姐妹,虽然对此忧心忡忡却不敢多言。
两个人喝完茶走出茶庄又逛了一通,正打算分路回家,杏仙却忽然扯住颜秋霜,悄悄指着远处一个身材魁梧长
着络腮胡子左脸上有块疤的男子,贴在颜秋霜耳边道:“那人似乎就是杏玉那相好的,我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
不久那人一个转身,杏仙看清楚了,笃定道:“没错,就是他。颜姑娘你看,那人模样瞧着就不是个好人。”
颜秋霜见那人进了富华楼,不由心里一动,想到上回陪着聂朝霞去富华楼买步摇的时候,富华楼主打的就是黄金首饰,柜台上金灿灿一长溜摆着,款式也多种多样,而宝石珍珠的却不多。若是一直有人给他家提供便宜金子的话,倒是想得通了。
不管那人是不是“淘金客”
,富华楼有没有与之勾结,这都是一个说服孟氏拒绝富华楼掌柜娘子提亲的好借口。毕竟诛灭九族的大罪不是好玩的,谁也不想跟这样的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