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夜已深沉。
明日还要护驾出行,苏芷不敢宿醉。
于是,酒宴提前结束。她嫌出沈府还要惊扰到门房,难得孟浪一回,她抻臂爬墙,一招飞燕旋檐,翻回了自家宅院。
翌日,苏芷穿黄衫青裤、戴黑漆团顶无脚幞头、足蹬鹿皮马靴,骑着爱马荔枝朝皇城奔去。
皇帝因苏芷立功,特赠苏芷爱马能够近身护卫随侍的殊荣,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官家巡狩乃是吉礼,故此天子出行,需戴通天冠、着帝王服,乘坐镂金大莲叶攒簇珠玉辂车。
柳押班乃是帝后最亲信的御侍内官,又伺候官家笔砚惯了,辂上两个御座近侍的位置,自然有她的份儿。
苏芷作为驾行仪卫的将领,可伴车辇,与御马并驾齐驱。而数万禁军铁骑,执画戟长枪,铁甲武装,由殿前司都指挥使范献领队,紧跟天子玉辂之后护卫。
在外人看来,内廷皇城司与三衙的军士能近身护驾,已经足够光鲜,可对于范献来说,殿前司还是落了皇城司一头。
苏芷执缰绳意气风发的英姿,也显得格外碍眼,似是在打他的脸。
石守骑马行至范献下首,悄声道:“殿帅,您看,这苏司使真够威风的。”
范献瞪他一眼:“多事。”
石守不死心,继续上眼药:“一个是大内女官之最的柳押班,如今又爬上一个皇城司使苏芷。掖庭的荣光威风全让皇城司占了,只怕咱们的苦日子来临。”
“何止呢……”
范献眯眸。
石守心里咯噔一声,慌张问:“殿帅何意?”
范献抬了抬下颚,教石守去看身后的金辂,车架上坐着的人,正是皇城司顶头上司陈风!
石守这些年在宫中浸渍,虽不算聪明绝顶,但有些朝堂机锋还是明白的。
他深知金辂乃皇太子出行车辂,而陈风再得宠也只是一个皇子……官家特赐越级车辇,难道是要册封储君?
那皇城司岂不是要成为两代君王的亲信官司?
石守不敢想,若是苏芷得了势,他会落得何等田地。
他怕得发抖,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殿、殿帅。”
石守结结巴巴地喊。
范献冷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让你安排的事,你可办妥当了?”
“妥了……您是有大计?”
石守惊喜。
“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范献打了个哑谜,没往下说。
两人窃窃私语并不显眼,再加之马蹄声声,震耳欲聋,没人能听清他们的密谈。
闲谈过几句,他们便慢慢疏远,各自领队去了。
御辂行了三日,抵达庐州。
皇帝勤勉朝政,数年未曾休憩,此番巡狩,也有休憩之意。
故此,地方州牧早占了鹿台岭,辟出一片空地来,供军士和帝王夜里休息。由于鹿台岭山路崎岖,上下山不方便,于是所有吃喝用具全事先置备好了,只要禁军将士们扎好营帐,便可入住。
这是露脸的大好时机,范献怎会错过向天子献媚的时刻?他敦促底下人手脚伶俐些,也好让官家与诸位大臣瞧瞧殿前司禁军官司的本事!他们吃得了草行露宿的苦楚,也是安营扎寨的一把好手。即便在内廷里吃皇粮守城多年,在外从戎的经验也没半分减少。
范献有意让人知道,他们可不属尸位素餐的废物,而那起子只会动嘴皮子的文臣哪里能及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