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山一面布菜,一面还要同她卖弄:“芷芷尝尝这个,是羊肉粥方。取了黄芪、人参、粳米熬煮的,极其滋补。叶大娘子与叶老夫人熬得好,粥面粘稠,羊肉也软烂,很合适脾胃。”
“还有这个鲈鱼羹,料想是放了野蕈菇与芋泥,鱼肉的腥味全被山鲜掩盖了去。你尝尝,口味很不错,入口即化。”
沈寒山是个人精,既卖了叶家女眷面子,又讨好了苏芷。
一时之间,苏芷都分辨不清,沈寒山是有意讨好她,还是故意做戏,捧辛苦操持家宅的叶家妇人场子。
不过,她今晚很好讲话,沈寒山送来的吃食,她几乎来者不拒。
苏芷只是恋家了,她喜欢其乐融融的年夜饭,也爱围桌夜话的喁喁碎语。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叶小娘子先前还信誓旦旦要守岁,岂料没等一个时辰就歪在王氏怀中睡着了。
叶主簿提议苏芷出门逛逛,今夜烟花会很是热闹。而他要同妻子母亲一块儿度夜,也要守着婉儿,就不能相陪了。
苏芷无意打扰旁人和睦家宅,于是拉过沈寒山,邀他上山观焰火。
苏芷相邀,沈寒山自然欣然前往。
两人避开热闹非凡的夜市,徒步上了远离喧嚣的黑山。
山风呼啸,树影缭乱。
夜里的峦峰总有种孤寂的美,环绕火树银花的州县瓦市,隐没于人世间。
苏芷同沈寒山徒步登山,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至山腰一处望峰亭。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手执的一盏莲花提灯散发暖黄色的光,为他们两人照明。
他们在暗处守护山河,而人间的热闹便在脚下的那一片万家灯火,这种超脱世外的错觉,令苏芷充满了安全感。
苏芷从未和人讲起过,她不爱当炙手可热的权臣,她更想做归隐山林的修士,奈何她已踏入朝堂旋涡,再无抽身可能。
至少今夜,她是安全的。
无人知晓的密林深处,她和沈寒山可以稍稍挣脱宦海的枷锁,成为仅存一时的交心好友。
若他愿意,她可以施舍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好脸色给他。
苏芷自顾自在心底呛着沈寒山,她闭眼,迎向晚风,岁月静好。
“沈寒山。”
苏芷低喃,“谢谢你陪我观焰火。”
她想多说点什么,却觉得什么样的言辞都不合适。
苏芷随时可能抛弃沈寒山,站到他的对立面。
故而她不能同他太近、太亲,她会伤他过重、过疼。
只是今晚不同。
许是山风清冽,景致迷人,就连苏芷这样心门关闭得严丝合缝的女子,也意图打开一寸心扉。
沈寒山是绝顶聪明的人,不过短短一句,他便知她心境。
他和她一块儿站在广袤辽阔的天地间,观墨蓝天河、观红尘万象、观灯满人间。
沈寒山也是想说点什么的,故此,他同她道:“不必谢,芷芷知晓的,我一直都会陪你。”
他这句像是情话,又似挚友密语。他暧昧不清打着哑谜,等苏芷拆招。
可苏芷乏了,她不想解他的题。
索性不去管沈寒山内里含义吧,他爱如何便如何。
只要苏芷知道,他是无害的,那便好了。
头一回,苏芷没驳他的话,她只是浅浅一笑,望向山间簌簌绽放的烟火。
除夕夜,敲锣放炮,不少人燃烟花守岁。
入目皆是百紫千红的烟焰,云蒸霞蔚。
沈寒山道:“我知年末这夜期许来年,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