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芳起看了看他,突然有些好奇他到底脑补了什么恩怨情仇的场面,才能煞有介事说出“隐情”
这样的话来。不过他家里父母亲和他似乎都对这段婚姻抱着积极的态度,三番两次倒显得她拿乔。
孟芳起原来没有想过要跟他说这些,可是计庭尧话已这样直白,她琢磨片刻,也没有藏着掖着,认真说:“我家现在这个情况,你也清楚,红缨那个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还有继平,他上学我总不能不管。以后日子恐怕艰难,我并不想拖累你。”
计庭尧身上有着从他母亲那儿继承来的,知识分子在苦难中保持本心,不向厄境妥协,百折不挠的美好品格。这点和孟芳起的性格其实很像,但不同于五四运动以来追求个人主义的思想浪潮,他的立场更多的受环境教育影响,尤其与他的职业有关,更讲究“悲天悯人”
的情怀。
计庭尧郑重点头:“我清楚,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表情一如当年在大学学习,老师领他们读《希波克拉底誓词》,那般严肃。
孟芳起盯着被子上的花瞧了半天,忽然说:“那把灯关了,睡觉吧,忙活一天有点累。”
她伸手关灯,又在黑暗中脱掉自己棉衣,重新钻到被子里。两人身子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显然对他们来说不是这么回事,两人脸都烫得厉害。不过计庭尧如今脚还伤着,总归也做不了什么。
在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保持默契后,孟芳起慢慢睡着。不知过去多久,屋里突然“咣当”
一声响,直接把她从睡梦中吓醒。
她慌慌张张去开灯,揉揉惺忪的眼睛,方看清屋内情况,计庭尧下床单脚站在地上,大概刚才他的拐杖不小心碰到床架子。她没怎么多想就问:“你去那儿?”
计庭尧听了脸下意识一红,说:“去厕所。”
厕所还在院子最西边,他这个样子,就算她扶着,也要走上一会儿。孟芳起把门打开一道缝,外面冷风吹得她直哆嗦。也怪她没考虑周全,不知道他前两天夜里怎么过的。孟芳起拿过棉衣套在身上,对计庭尧说:“我给你拿个尿盆过来。”
计庭尧的脸更红了,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孟芳起已经开门走出去。
—————————————————————————————————————————
谢谢宝子们的支持哒,可以的话,帮忙投个推荐票呀~
搬家
孟芳起从厕所里翻出个八九成新,尘封好些年搪瓷尿壶出来,这还是孟继平八九岁的时候用过。她简单用水冲了冲,又拿回屋内。
计庭尧靠在窗户边的位置,一手扶着缝纫机杵在那儿。见孟芳起当真拿着东西进来,他害臊得不像话,红脸接过尿壶就转过身去背对孟芳起。
“那个……”
计庭尧窘迫出声道。
“我先出去待会儿,好了你喊我。”
外面冷得很,计庭尧速战速决解决完生理问题,敲了几下窗户喊她:“芳起,你进屋吧。”
孟芳起推门进来,又要给他去倒尿壶,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此刻头低垂,身子歪着嗫嚅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洗就行。”
“你先上床睡吧,院子里我比你熟,回头你再摔了,何况这也没什么。”
孟芳起一直觉得他性格冰冷,不爱说话,这会儿注意了才发现他还有这样一面。她想想觉得有些好笑,催促他,“好了,你连外套都没穿,别冻着了。”
折腾一大圈再次熄灯,孟芳起总算能躺下继续睡觉,刚刚才用冷水洗过东西,她手冰冻得几乎没什么知觉,忙将手塞到棉花被子夹层中取暖。
她窸窸窣窣的动作让身边男人察觉,计庭尧在黑暗中扯了扯她的衣服:“冷不冷……我给你捂捂手。”
孟芳起犹豫了会儿将手伸过去,两人上次牵手还是在钟庄村那时候,计庭尧毕竟还年轻,身上火气重,有他在,被子都比平时还要暖和些。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孟芳起却莫名觉得心安。也许她太累了,这些年她撑着这个家,不敢稍微喘口气,可就在她十七岁之前,她也没有为生活操劳过。
她低声叹了口气。
声音极低,却叫计庭尧听见,他握紧了她操劳过度,粗粝的手,说:“睡吧。”
孟芳起很快便睡了。
星期天是公休日,孟芳起一般都要起得比平时更早些,因为平日里没时间干的活儿都要留到这天做完。
夏红缨打零工的菜场今天还营业,孟芳起和计庭尧起床的时候,那边夏红缨已经帮着计母一起把早饭给煮了。夏红缨端着碗站在院子里喝粥,扭头看到他们两人同时出来,心里跟明镜似的笑:“妈……叔,锅里有粥,你们洗了脸来吃,奶奶说一会儿跟我去菜场,她买点菜回来。”
计母擦了手从厨房出来:“我还没去过明善桥那边的农贸市场,正好跟着红缨一起去。”
孟芳起不知道她们祖孙俩感情怎么就这么好了,勉强说来也算是祖孙。借着给夏红缨缝扣子的功夫,孟芳起拉了她进房间说话:“你规矩点儿,可别在人跟前乱说话,好歹人家昨天还答应给你找个工作。”
要搁以前,夏红缨听到这话肯定要奓毛的,不过在她知道自己买助听器的钱还是从计庭尧那边借的后便乖觉许多,她皱眉说:“妈,我知道了,我又不是那么不知好赖的人。”
孟芳起再三嘱咐,等夏红缨保证后才稍微放下心。
两三天后便到十一月,计庭尧的脚终于休养好,周三那天下午,孟芳起刚下班就骑车往医院去。计庭尧将东西整理好,都装在两个大皮箱和包内,还有他每天都要听的半导体收音机也带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