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庭尧你坐,我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
计父头一次用了“商量”
这种字眼,要知道他在计家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计母脾气好,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反驳他的意见,计庭尧下意识看了眼他才坐。
“今天你们医院的同志来家里讨论一些问题,其实这个事昨晚我跟你妈也有考虑。”
计父说,“你妈请人打听过了,你之前救下的那个妇女还没有结婚,今年二十九岁,家里有个养女和弟弟。我和你妈,还有你们单位组织上的意见,为了消除不良影响,你们结婚怎么样?”
计庭尧觉得荒唐,他拧起眉直接反对:“我不同意。”
计父听了动怒骂道:“你不同意也没用,这个家老子说了算,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说你救人就救人,对人家妇女动手动脚做什么!”
“让你们好好说话,怎么吵起来了。”
计母听到动静忙跑过来当和事佬,“都少说两句,再看看情况。”
计庭尧抿唇没吭声,坐在那儿半天才站起身说:“妈……爸,我去医院。”
他转身往外走,骑上自行车就走了,计母拦都拦不住,扭头轻声数落计父:“什么动手动脚,那是心肺复苏,救人命的,还有你怎么又抽烟?”
计父自知理亏,低头将烟头按灭。计母接着又说:“虽然比庭尧大了三岁,但人不错,工作也好,在第二棉纺厂上班。要不我回头探探人家想法,如果合适就安排两人先见见。庭尧还年轻不知轻重,这事闹不好影响的就是他一辈子前途,咱单位吴书记也是为了他好才特意来做思想工作。曹家那个姑娘,让振薇帮忙打招呼。”
孟芳起家附近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大家彼此都认识,早上她把表扬信和水果送到居委会,刚从楼里出来就遇到熟人顾大妈,顾大妈东瞧西望神秘兮兮问她:“那个芳起……我怎么听人家说……你和男人那个了?”
孟芳起一听这话就不对劲,冷了脸问:“哪个?顾大妈,饭能多吃,话可不能乱说。”
“什么乱说,你问问咱这块谁不知道,我刚去农贸市场买菜,还是别人告诉我的。说你和男人……亲嘴了,哎哟……你看我可没脸说。”
讲到激动处,顾大妈双手捂住了脸。
孟芳起闻言冲她翻了个白眼抬腿就走,懒得搭理她。
尴尬的相亲
然而流言似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孟芳起向来不在意这些,随着她年纪见长,这些个话就没有停止过。
六年前她爸去世,她回城时刚二十三岁,正好顶替她爸在棉纺厂的工作。过了热孝,周围婶婶阿姨给她牵线搭桥的也不少,普通人家一听说她家里有个上学的女孩子,还有个才八岁的弟弟,都觉得是累赘。棉纺厂工资再高,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相过好几个对象最后都不了了之。
当然她模样不错,也有人男方特别合适的,就像许婶前头介绍的这个,但是架不住男方家里嫌她年纪大,认为供两个孩子上学是个无底洞不同意。
这天孟芳起照例早起,她留了粥在锅里,又喊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孟继平过来:“马上就要开学,你也多看点书。成绩报告单我看了,那个物理知识,我看你掌握得很不牢靠。团中央发出‘八十年代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立志成才’的号召,你不学好物化,怎么为‘四化’贡献力量。”
“知道了姐。”
孟继平性子文静,想了半天才问她,“姐,家里这几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昨天他从外面回来碰到毛俊的妈妈,对方看他的时候怪怪的,欲言又止,像那种心中藏着无数秘密却不能吐露分毫的挣扎表情。可惜毛俊同他一样,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孟芳起冲屋子里努嘴:“除了考得不行,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么多天不肯出门的还有哪个?我一会儿要去厂里,你记得喊她起来吃饭,这人饿瘦了连力气都没有还怎么学习?”
孟继平知道夏红缨这次高考成绩又不理想,大概因为这个,家里气压一直比较低。孟芳起叮嘱他两句准备出门,谁知家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妇女看起来已上了岁数,约莫五十岁,身上穿着件朴素的米色格子衬衫配着条黑色粗棉制的裤子,瞧上去就是街边常见的衣着打扮。唯独她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能看出她读过不少书。
她站在那儿,矜持又礼貌地看着孟芳起笑笑,然后问道:“小同志,我打听一下,孟芳起同志是住在这里吗?”
“我就是,您是?”
孟芳起上下打量她几眼狐疑问道,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妇女目光轻轻从她身上掠过,依旧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能进去谈谈吗?”
孟芳起把她请到屋子里,拿出棉纺厂建厂三十周年的瓷杯给她沏茶。孟继平一向听话得很,没有她的首肯只是往屋子的方向瞧了瞧,并没有想过去偷听的意思。两人倒是没有谈多久,也不知道她究竟跟孟芳起说些什么,她出来时候还跟孟继平闲聊了两句。
相反孟芳起,在这妇女走后一连两天都是满脸苦大仇深,像被人逼上梁山的样子。
两天后是周末公休日,孟芳起通常这时候都鲜少出门,今天却一反常态推着自行车,似乎要去远地方。身上衣服也特意换过,白色的衬衫还是去年刚做的,平时都没见她穿。见孟继平好奇看她,她扭头回了两个字:“相亲。”
房间的桌子上绿色台式风扇“嗡嗡”
转着,夏红缨已经起床。她觉得耳朵有点痒,想找挖耳勺找不到,又碍着脸皮不肯开口问孟芳起,就坐在床边盯着墙上的日历画发呆,听到孟继平和孟芳起在院子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