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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3页)

靠近之时,她鬓边簪着的粉花倏忽掉落,轻轻碰过钟照雪的唇,微香,湿润,她掀起的眼帘之中,掠过一抹冰冷狡猾的寒意。

蛇信舔过的阴冷。

刀光从长袖中滑出,迅疾地以一种毒辣的角度往他腹部攒去,钟照雪瞳孔一缩,收剑旋身,呼吸间,两人的刀剑瞬间交戈数招,招招剑走偏锋、狠辣老练。

此人招式若繁花乱雨,刀光蹁跹之处,纱幔变作碎叶,全然和那柔弱的外形大相径庭,竟是最一流的高手。

然而这不逞多让的作风,钟照雪早已在数年里领会过无数次,熟悉得太过明了,与女人对视的一眼,在他脑海中闪过灵犀一现。

可惜,在与对手过招之中,一瞬的失神便是破绽,收了杀招,对方不留情的匕却仍往面上劈来,他仰身躲刀,重心还未稳下,竟失足在脚下散乱的软帛里滑跌

孤雪剑行走江湖十余年,与人相斗十局九胜,第一次以如此令人笑的方式败北,摔入了汤池之中。

第五十三章故雨

水是温暖的,蓄着悠然的春池,正飘荡着朱红芍药的花瓣,被氤氲出霭霭的香雾,汤池镀边的是温润的白玉,亮堂堂映出了一座奢靡的华屋,更似纸醉金迷的牢笼。

钟照雪行走江湖,向来不动如山,在无数个险境里游刃自如,在许多高手底下不卑不亢,年轻时,他更自负,曾经一人过二十人间,不伤分毫地瓦解了一个杀阵。这种自负给他带来名声,也带来过危险。

在众说纷纭的闲话戏谈里,他们说,能让他有失风度的人,独有一个殷怜香。

他的身法过人,即便在悬崖峭壁边行走,也如行云流水;与人过招时,也极少下盘失稳,因偶然的因素影响胜负。但现在水流瞬间填充他的五感,和巧妙得荒谬的现实相隔开一个世界,钟照雪来到世间最浓情蜜意的地方,可惜这里既没有生与美人戏水的快活,也不能让他卸下疲惫休憩,只有一只半路杀出(虽然,之前是他先下手)的狐狸精,把他踹进了深深的水波。

这汤池比想象中更深,瞬息淹没过顶,他拨水一挣,在水中翻旋过身。水流被分开,一只手骤然钳住他的后颈,将他再次压入水中。

被水压住口鼻的窒息感传来,与死接近的感觉,让钟照雪浑身紧绷,脊背下意识上弓,他丢失了手中的武器,成了被剪了指甲的老虎,指节只能向上攀到光滑的池沿,此刻如一尾被捉住的、肌理强健的游鱼。对方没有放过他,更像俘获猎物后为了驯服,而恶意地施加折磨,要他恐惧,或者求饶。

钟照雪想挣动的力气并不小,压着他的手却更绝对,更冷酷,一息,三息,一刻,还是多漫长,或更短暂,他在窒息的边缘无法分辨长短,对于这样的报复倒还感到一点理所当然。

看来骗了他,是真会要我的命。钟照雪心里模糊地想。

但想法闪过后,那只手又松开了不容抗衡的力道,提猫狗似的把他脑袋提起来。终于从水压里脱离,钟照雪如获重生,猛地激烈喘息起来,扶着池沿几乎想要干呕。

水沾湿了视线,他掀开沉重的眼睫,看到殷怜香盯着他,慢条斯理地、简直分寸不放地盯,然后冷哼一声:“总算洗掉那些脏东西。”

钟照雪困惑了一会,低眼往池面看,水珠从他鼻尖滴落,水光荡漾的清池里映出一张属于他的脸。

被抹涂在脸上的药膏已经脱落了七七八八。

殷怜香却没容他多想,虎口仍牢牢卡在他颈部的脉络,指如铁钩般未曾松开。钟照雪才注意到他似乎并未易容,只不过缩骨成女人的体态,用妆容巧妙修饰了五官,让他的容貌全然改头换面,此刻露出往常那种狠毒冰冷的讥诮之色,才活色生香地展露真面貌。

“你怎么在这?”

“你去哪了?”

两人同时开口,钟照雪话语一顿,便感到殷怜香的手指收紧,留长的指甲纤长,陷入他的皮肉之中,是危险艳丽的刀尖。他阴冷冷地看着钟照雪,从眉连到眼,被刻意柔化的线条此刻就跟刺猬竖起刺,凌凌对着他。

他从齿关出一声冷笑,神色薄情地看着钟照雪:“怎么,你不是死了吗?”

钟照雪预感一场雷霆风雨要降下。

果不其然,殷怜香已自顾继续说出恶毒的话语:“你不该再出现。你知晓你身死时,我多么畅快?我早想杀了你,可你太过棘手,我编造那么多故事,也只是想要戏弄你。借由你们正道的刀,才是宰杀你钟照雪最省事的武器。”

话语从丹唇里碰出,在温暖的雾气里逸散,还透出刺骨的冷。

命关在手,现在他要杀了钟照雪,自然也轻而易举。但钟照雪罕见没与他争锋相对,回敬以冰冷倨傲的话语。

在古怪的沉默里,钟照雪与他对视,不躲不让,眼睛仍是平静的一潭水,注视着他,有时候像一面镜子,殷怜香只在其中看到内里空空的自己。但现在又开始泛起些他看不懂的神色,那种神色像一股水包裹住殷怜香,他觉得陌生,他觉得熟悉,他突然不想知道。

“对不起。”

钟照雪开口了,声音就跟那夜共饮时一样温和缥缈,幻象般的真心,垂怜似的温柔,“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

不,这又是一个骗局。

殷怜香的睫毛却颤了颤,唇收紧了,几乎要咬出血的用力,感受到掌心里跳动的脉搏在说出那些话时,仍是稳定不乱的,他紧紧看着钟照雪,要分辨这是不是也是他温柔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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