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开始的五六分钟里夏至一直没开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程翔——他不仅瘦了,而且黑了很多,齐肩的长发被剪成一个平头,后颈上被晒得脱皮的伤口也就无法掩藏了。
“那个……这些天你没来团里,大家都很担心,问老林和侯放,也不肯告诉我们你去了哪里。”
“去游了几天泳。”
难怪黑成这样。夏至心想。话匣子一打开,接下来的话也就容易了些:“试镜的结果要很久出来吗?”
“我也不知道。”
“那……你打算休假休到什么时候?”
正好是个红灯,程翔暂时把目光从前方的路转到夏至身上。后者的目光里小心地隐藏着期待,他却笑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明明是很轻的一句话,此时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锤子迎面砸过来。因为太震惊,夏至好半天都没接上话,只是目瞪口呆地盯着对方不说话,好不容易能开口,也因为心潮澎湃说得结结巴巴的:“可、可是……侯放,不,不对,老林说……”
“他们没开除我,是我自己没脸再待下去了,就辞工了。老林他们说我休假,是不想动摇军心吧,也谢谢他们给我留这最后一点面子。”
他说得似乎很洒脱,反而是夏至难过得没办法说话。又开出很长一段,程翔叹了口气,慢慢说:“夏至,别这样。有的选择做了就不能回头的。”
夏至的眼眶一阵阵地发酸,他硬是忍耐住,咬紧牙关,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平淡些:“你撂手走得潇洒,大家都还等你回来……你就没想过,万一没选上呢?”
“没选上我也不会再回去了,没脸回去。”
“……你总是有地方可以跳舞的。”
他沮丧地顶嘴。
“我也不想跳了。”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夏至以为在程翔这件事情里不会再有什么能让他更惊讶了,哪怕是他亲口告诉自己没追上的那个人是林一言。可现在他简直无法相信轻描淡写说“再也不跳”
的人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程翔。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怒意蓬勃而生,夏至甚至忘记了对方还在开车,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程翔只是撇过眼来望了一眼胳膊上的手:“太累太苦,新伤旧伤,看不到出路,我从来也没有你,或者是孙科仪那么喜欢跳舞。”
“你……”
程翔用了点力气从夏至的手里挣出胳膊:“我留在扬声一开始就有私心,本来就是为了他我才留下来的。这话说出来你要看不起我,但是我先做了让人看不起的事情,我自己也挺看不起自己的,但就这样了。夏至你别这样,我不值得你难过。”
说完他不顾夏至那蓦地失魂落魄的表情,径直摇下点车窗,点燃了烟。
闻到烟味夏至还是抬起了头。他不知道程翔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为了尽可能的延续舞者的生命,扬声的绝大多数舞者都过着近于严格的生活,而像孙科仪这样快到四十的女舞者,不要说不沾烟酒,就连动物蛋白的摄入都是非常谨慎而小心的。
程翔抽烟抽得很快,像是有人在身后追赶他。等他抽完这根烟再去找夏至,发现他已经别开头望向窗外,肢体有些僵硬,是一个清清楚楚的“拒绝交谈”
的姿态。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里谁也没说话,程翔以为夏至半路会下去,但也没有,就这么一直开到近郊的摄影棚,剧组已经有人在入口等着,看见程翔又带了一个人,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两个人来试镜?”
“我不是。”
夏至疲惫而生硬地截下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过来了,大概是还有话想说却一时半刻不知从何说起。程翔看他脸上那挥之不去的倔强神色,转而和工作人员说:“他是我小师弟,陪我来的。等一下我去试镜,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