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约好下午三点在郑小梨家附近的路口碰面,一同搭倪获的车回荜市。
本来倪获还想拉着郑小梨这个浠县土著当个免费导游,小梨满含深情地对倪获说,“公子,这里包您蒙着眼睛都走不丢,不想喝野风的话也就这一条大路上可以看景,中午带着温姑娘去尝尝水库鱼,小天儿一聊三点很快就到了,记得别忘了时间晾我一个人搁路口傻等。”
小梨姑娘说罢扬长而去,留下倪获一个人面对眼前这位温柔一刀,他顿时觉得刚刚吃多了,有点儿胃疼。
“昨晚……谢谢你。”
小嗓音含糖量太高,倪获下意识地伸出食指在耳朵眼儿里转了转,太齁了,耳膜有点儿受不了。什么……玩意?昨晚?谢我?听着怎么有点儿暧昧呢?哦……
简单信息在倪获的超长反射弧上飙了好几圈才抵达大脑皮层,“那个,你应该谢她,我没出什么力。”
手指方向那个黑色小背影已经远得有些飘忽,像个武功卓绝的侠客独行于苍茫人海。
“她是你女朋友?”
温且柔的大眼睛扑索扑索眨巴了两下,长睫毛扇起的风几乎都吹到了倪获的脸上。这一排浓密卷翘可是纯天然的,不像徐曼菲那种用极致纤长睫毛膏连拉带拽捣鼓出来的,仔细看总担心她迷眼睛。
倪获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咧嘴一笑,“不算。”
这个答案温且柔听起来不太欣慰,‘不算’和‘不是’还
是两层含义,‘不是’就是不是,‘不算’虽然也是不是,但总有一点包藏祸心在里面,保不齐其中哪个就在卖着力气朝‘是’的方向上走着,终有一天可能就变成了‘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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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梨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些点心和水果,外加一套驼绒保暖衣裤,欢快地朝着万奶奶家的方向走去。
早年郑家的房子就在万奶奶家前头,临着主路,后来郑父意外身亡,母亲带着两姐妹改嫁,郑家的老房子租给了最早一批来浠县开办农家乐的商户,现在早已改建得没有了旧年的模样。郑小梨只淡淡地望了一眼就绕过做作的红漆碧瓦,转到万奶奶家的玄漆大门前。
来应门的是一位年轻男子,郑小梨一愣,仔细看看仍是认不出来人。
万奶奶一辈子孤苦,不曾嫁人,只收养了一个女儿万如意,这女儿大了就嫁到了外地。前些年,万奶奶被接去和女儿女婿一家同住,后来老人不知是惦念着落叶归根还是别的什么缘由,一个人搬回来重新过起了独居生活。
“我是以前住在万奶奶家前院的邻居,放假了,回来看看她。”
郑小梨跟眼前这位面相很端正的年轻人交代来意,男子看上去不算太高,但身形挺拔,加上敦厚的五官,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感觉。
“那你就是郑小梨吧?我听我姥姥提起你过。”
男子接过郑小梨手中的东西,引着她朝正屋走去,“我叫万
言。姥姥,有人来看你了。”
原来是万奶奶的外孙子,居然也姓万。
“小梨,过来坐。”
万奶奶这两年的头发白得越发快速,满头只余一层淡淡的黛青底色,仿佛覆了薄雪的山峰。她的手指枯瘦弯曲,松懈的皮肤像起了静电的腈纶织物附在骨节上,这手握着郑小梨的手轻轻抚摸时,却让她格外地安心温暖。
小时候她在梦中醒来,亲人们都不在身边,就是万奶奶的这双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抚摸着她的小手,让她安心地续上困意重新入眠。
“工作还顺心吗?”
万奶奶笑眯眯的,也不一定要她回答就继续说,“万言今年也毕业了,分到荜市那个什么分的公安局工作,听说荜市房子贵得很啊,以后没个房子看哪家姑娘肯要你。”
“姥姥,您这扯得是哪儿跟哪儿啊!”
万言转过脸对郑小梨说,“是荜市二分局,在荜市东北方向。”
郑小梨点点头,“我知道那,我之前上班的地方就在那附近。”
陪着老人家东拉西扯了一头晌,郑小梨起身告辞。
“你这丫头,来我这里还能不吃饭就走么?中午就留下吃饭!”
“奶奶,我真有事儿,下午还要回荜市,下回过来一定天天来蹭饭吃。”
“万言也下午要走,正好吃了饭你们一起。给你妈拨个电话,我跟她说。”
郑小梨拗不过,只好留下来吃饭,席间听万言说以为元旦这天容易买票,所以打算下
午直接去长途车站买票回去。
“正好我有朋友开车回去,多你一个不多,就跟我们一起吧。”
“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好!”
万言是个爽快人,郑小梨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这头一眼看到那头的直肠子比起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思要舒服多了。
俩人正唠着,忽然就觉得长辈们看他们的眼神儿有点别的什么含义,一时间竟尴尬地噤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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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获带着温且柔准时在约好的地方等,他没想到郑小梨的行李里还包括一个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