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座梦境的发展完全遵循着两千多年前真实发生过的场景,妖魔大军奔袭到帝屋山下,和正道修士短兵相接,生死相搏。
在此之前,姬氏仙族统领仙凡的数千年间,对妖魔赶尽杀绝,逼得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只能潜藏于阴沟深壑,永不见天日。
这是第一次妖魔有了反抗之力。
积蓄了数千年的仇恨都在这一刻爆发,宛如滚沸的烈油泼向帝屋山下第一座门楼。
在如此大势所趋之下,即便是身为魔君的薛沉景,想要硬生生遏止这一场大战,也绝无可能。况且,他现在也无法阻止。
薛沉景无法挣脱,也无法抗拒,只能不受控制地遵循着两千年前所作所为。
他长身立于妖兽的头顶,玄衣纁裳,罡风猎猎吹动衣袍,玄黑的衣袍上有金线刺绣的龙纹,高束的发尾在风中狂舞,碎发下的面容上有着张狂而刻毒的笑,瞳孔银白,化作了野兽一样的尖锐竖瞳。
“仙君们高高在上太久了,以为自己的道才是道,非你族类,便只配在阴沟里生存,今日本尊携万千妖魔,邀请各位仙君纡尊降贵下来玩玩。”
含着笑意的声音经魔力加持,响彻天地之间,他从黑金色的袖袍下伸出双指,并指凌空划过,弧光凝结成长弓。
薛沉景引弓搭箭,一箭射出,长箭划出破空的尖啸,翻滚的魔气自箭尖流泻而出,宛如
一只振翅起飞的黑鹰,扑向第一重结界。
轰然巨响之后,结界应声而碎。
薛沉景扬手朝前一挥,笑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无怨无仇者,亦可杀他个片甲不留,从今日起,我要你十万仙山,永无宁日,正道之血一日不流尽,妖魔之恨一日不消止。杀——”
他充满蛊惑的声音在战场上流转,妖魔立即响应,血红着眼纵身飞扑向仙门,“杀——”
一时间,正魔之气对撞,刀光剑影遮掩了天光,血腥气很快从山脚弥散开。
薛沉景踩在淌血的台阶上,呼吸之间都是腥甜的血味。他曾经很喜欢这个味道,令他陶醉。
一个身影跌落在前方不远处,他记得那张脸,是姬家某位堕魔的仙君,哦,似乎叫姬幕云。他服用了不少的白灵丹,薛沉景掌控身体后,很容易便破了他的心境,拉着仙君堕落入深渊。
姬幕云被人一剑穿心,钉死在台阶上。他大张着眼,死不瞑目,灰败的瞳孔所望之处,是一位白衣染血的正道修士。
他的五官和姬幕云有七八分相似,脸上淌着热泪,蹲身拂过姬幕云的脸,阖上他的双目,悲痛道:“请父亲安息。”
薛沉景抚掌,踩着从姬幕云心口流下的血往上走,“好一个父慈子孝,大义灭亲。偏偏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大义灭亲’之人!”
那修士转头望来,目眦欲裂,大吼着拔剑朝他劈来,“你这个残暴无耻的邪
魔!”
薛沉景闪身躲避,如同猫戏老鼠,身影在地浊之下时聚时散。
那修士起手结阵,灵剑在他手中一分二、二分三,瞬间化作无数剑影,结成困阵,严丝合缝地将那道鬼魅身影囚入当中。
剑影如雨落下,最后一剑终于穿透地浊雾气,钉入魔君心口。
薛沉景嘴角淌下血来,瞳孔扩散,眼角流下痛苦的眼泪。
修士面露狂喜,大叫道:“魔君伏诛——”
忽而,那伏诛的魔君眨了眨眼,抬手擦掉眼泪,轻松折断插在心口的灵剑,淌血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好似欣赏到了一出精彩的好戏,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白痴,我骗你的。”
那修士微怔,继而愤恨至极。薛沉景身后显出一只体型硕大的九尾妖狐,柔软的狐尾如巨柱,将修士击上半空,又重重砸下。
对方的身形几乎从中折断,身内灵骨俱碎,砸落下地时,俨然已经变成了一滩无骨的软肉。
薛沉景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踩住他的脸,垂眸看着他道:“姬家当初服用白灵丹修炼时,可没人说我是残暴无耻的邪魔,你们说我是太岁,是慈悲为怀、庇佑苍生的神。”
他欣赏着那姬家修士绝望的眼神,缓慢用力,碾碎他的头骨。
鲜血染上鞋面。
周围都是厮杀之声,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或是妖魔,或是修士。薛沉景曾经爱死了这个鲜血漫天,不死不休的场面,杀
戮曾经让他无比快乐,但是现在,他心中只剩下绝望和恐惧。
阿意也在这里啊。
薛沉景心脏狂跳,恐惧像铁钳一样紧扣着他的心脏。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她附身在了那个被一剑穿心的姬幕云身上,如果她附身在脚下这个被他碾碎头骨的修士身上,如果她附身在这周围任何一个被残杀,或者将会被残杀的人身上。
她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这一场梦已经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